她找來郦綽,詳細說了這件事的始末。郦綽聽罷,似笑非笑道:“這種事,也虧爹爹想得出來。——他也是個貪食的饕餮,隻不過,他貪的是權,他的同侪貪的是錢。”
郦書雁颔首:“正是。大哥,這些天,父親大概要找我的不痛快。我把喪事交給你,請你幫我辦好。”
郦綽哈哈一笑:“當然。不過,妹子,”他一揚眉,“你當真喜歡上這秦王世子了?非他不嫁麽?”
“沒有。”提起這件事,郦書雁便不太高興。她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郦綽和她的合作關系固然親近,可她也不想把自己和慕容清歡愛過的事告訴他。郦書雁又猶豫片刻,說道,“大哥,府裏可能要拉攏齊王世子。”
“你怎麽看?”郦綽對這個消息付以一笑。
郦書雁冷冷道:“我看這是取死之道。——他做了這麽多的小動作,難道當真不怕皇帝知道麽?可笑得很。”
郦綽道:“确實如此。這些天……”他沉思片刻,“咱們讓父親扶靈柩到西明寺去看看吧。你也好躲出去一陣。”
“我倒是願意,可這恐怕使不得吧。”郦書雁蹙眉,“天氣這麽熱,祖母的屍身怕是撐不住幾天。”
“這倒不妨事。”郦綽笑道,“我這裏有幾顆剛得的珠子,剛好塞住她身上的竅門。加上香料、硝石,也能延緩這具臭皮囊的衰朽了。——妹妹,你到底要不要躲一躲?”
郦書雁對郦綽的建議不免心動。現在艾姨娘無力還擊,她也确實可以躲出去休息一陣。郦書雁想了想,輕輕點頭:“大哥,那就勞煩你了。”
“算不上勞煩。家裏的小事,你放心就是。出了大事,我自然會叫你回來。”郦綽微笑。
他們兩個這廂剛剛商量好,外邊紫藤高聲叫道:“老爺來了,小姐快出來迎。”
郦綽和郦書雁相對而視。郦書雁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上的缂絲宮扇:“他來做什麽?”
“怕是有詐吧?”郦綽搖頭,“咱們先出去看看再說。”
郦國譽陰沉着臉走進門來,看見郦書雁,先斥道:“你這逆女!”
這些日子,郦書雁早就習慣了這個稱呼。她臉色不變,福身問道:“父親,怎麽了?”
“就算爲父的話再不對,也輪不到你來指教。”郦國譽還記恨着她先前對自己的不敬,含着怒氣說道,“這門親事,倒是讓你越來越不知輕重了!”
郦綽搖了搖手上的玉骨折扇,笑道:“父親,莫要生氣了。倘若妹妹不說,秦王府又怎會知道您起過把她另嫁他人的念頭呢?”
他的話裏暗含着警告。郦國譽嘴邊的說教不由一噎,底氣不足地瞪了郦綽一眼:“偏偏就你事多。”語氣卻已不如剛才堅決。
郦書雁在郦國譽面前坐下,面色平靜:“父親,您到底有什麽事?”
郦國譽幾乎又被她的話激怒了。他奮力忍住怒火,沉聲道:“你做出這樣的事,不被責罰,絕不可能。爲父就罰你去家廟裏抄上幾百本《地藏菩薩本願經》,回向給你祖母。”
郦書雁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唇邊卻微笑起來。她擡起頭,一字一頓道:“我、不、抄。”看郦國譽要發怒,她又道,“父親,您不要忘了,我現在還管着祖母的喪事。我若走了,誰來主事?艾姨娘麽?”
艾姨娘确實不算合适的人選。郦國譽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早就知道她的想法。他先前倒是從未想過這方面的事,不由愣了。
郦綽暗暗點頭,對郦書雁比了個手勢。他似乎十分不忍,出聲歎道:“父親、妹子,你們何必如此?”他長身而起,徐徐說道,“父親,我雖是男子,卻也願意擔當這内院的管家之職。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郦國譽正愁無人可以管家。見郦綽自告奮勇,他也不管郦綽是否管過這回事,直接道:“那就讓你來。”
郦綽又道:“祖母去世,妹妹正是憂愁的時候。父親,她在家裏抄經,難免睹物思人。您不如讓她去西明寺爲祖母祈福。西明寺也是福地,祈福之後,便将祖母的棺桲遷回江夏祖墳安置,這舉動也不算不恰當。”
郦國譽思忖一下,拈着胡須道:“便照你說的做。逆女,”他轉向郦書雁,色厲内荏道,“這回就饒過你。下回倘使再敢這樣,看我怎麽處置你!”
郦國譽說完,便急匆匆地走了。郦書雁疑惑地蹙起眉投,凝視着郦國譽離去的背影:“大哥,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郦綽眯起流麗的雙眼,淡淡道:“是。父親答應得太過輕松了,這不合理。”按他原來的想法,郦國譽本應再猶豫一會的,“倒是我操之過急了……”
“沒什麽。”郦書雁端起身邊的茶盞,輕聲說道,“若是真出了什麽怪事,大哥,你要記得去找我。”
郦綽輕輕點頭,神色晦明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