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被一陣一陣的疼痛摧磨得堅持不住,美麗的臉上涕泗橫流:“大小姐……大……大小姐……”
“你說。”郦書雁道。
周姨娘氣若遊絲道:“如果妾身有個萬一……懇請大小姐……保住……孩子……”
“你在渾說些什麽!”郦書雁霍然站起身,咬牙道,“我實話實說罷。你堅持下來,你這孩子還能活;你若活不下來,你的孩子也要死!”
周姨娘全身一震。她空洞的眼睛看着床頂的承塵,漸漸燃起了恨意和鬥志。郦書雁看着她的表情,又加了一把火:“你知道是誰害你。活下來,我給你報仇!”
“啊——!”周姨娘緊緊掐住郦書雁的手,仰天尖叫一聲,神情扭曲,“我……我要活!”
郦綽的小厮膽大心細,先在兩條街外,請了一位婦科聖手過來;又在那大夫附近另行請了一位産婆。大夫和産婆來得都不慢,郦書雁讓紫藤和産婆一起看着周姨娘,自己帶着春柔出去,向大夫描述了周姨娘的病情。
大夫拈須沉吟片刻,道:“這倒也不難。小姐,請你拿紙筆來。”
郦書雁立刻讓人拿了紙筆過來。大夫聽她說了對周姨娘房間的處置,點頭道:“這就是了,産婦受不得風,更受不得熱。
郦書雁無心聽他的誇獎,敷衍着點了點頭,讓春柔繼續在這裏看着。她回到邊上的廂房,見冰盆裏的冰化了一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她還不能休息。艾姨娘肯定會有後手,無論如何,她也要防着。
隔壁房裏,周姨娘的慘叫聲低一陣高一陣。大夫開了藥,已經離去了。清輝苑廳中的人聲都不見了,隻剩下雜亂的腳步聲和周姨娘的慘叫,聽起來格外令人害怕。
也不知過了多久,艾姨娘終于出現在了清輝苑門外。她推門進了隔壁廂房,假意驚訝道:“我安排的産婆呢?”
聽見她的聲音,春柔立刻反身擋在周姨娘門口,警惕地看着艾姨娘,不卑不亢道:“姨娘,您安排的産婆已經被小姐送走了。”
“這是爲什麽?”艾姨娘早就聽說了清輝苑裏的事情。她對郦書雁的恨意更高了兩分,“難道……大小姐不相信我?”
“不錯,我确實信不過你。”郦書雁聽見了艾姨娘的聲音,從另一件廂房裏頭扶着牆,慢慢走了過來。她倚在門邊,淡淡道,“姨娘,你請的到底是什麽人,竟然敢對我無禮?什麽低三下四的人物,都能往江夏侯府裏進?”
艾姨娘柳眉一豎:“那婆子竟然做出這種事來,真是無法無天。這還是在老夫人靈前,也真不怕犯了忌諱!”
郦書雁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正是,也不怕犯了忌諱。”她冷笑一聲,直接問道,“艾姨娘,是誰給你的膽量直接處置周姨娘的事務?”
艾姨娘被她橫來一筆的問話問住了,僵硬地笑了一聲:“我……我現在暫理着府裏的事務,周妹妹的事,當然也是我暫時照管。”
郦書雁笑道:“原來如此。祖母喪期,府上客人一定不少,由一個姨娘主事也不像話,不如由我暫代罷。”
艾姨娘一僵。
郦書雁的理由找得光明正大,她找不出什麽反駁的理由來。更可恨的是,艾姨娘也知道自己的劣勢所在。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勝利的幻覺之中,居然忽略了這件事。
見艾姨娘不動,郦書雁又進了一步:“艾姨娘,你說呢?”
“我……”艾姨娘咬牙,無力地反駁,“我畢竟也是老爺的妾室,暫時掌管府裏的事,也是理所應當吧……”
這就是一力降十會。郦書雁輕笑,她占着大義的名頭,名正言順,所以能夠占得上風。艾姨娘即使暫時着急,可她也不是笨人,總歸也是看得到這一點的。不知道她又會有什麽舉措呢?
春柔從郦書雁背後走出,說道:“艾姨娘,您這就不對了。說句不太尊敬的話,奴婢和您啊,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她淺笑盈盈,輕聲細語道,“您說您打理事務,咱們當您是管事。您說您是老爺的妾室,所以身份格外高貴,奴婢是不敢答應的。”
郦書雁詫異地看了春柔一眼。梅香是奴婢的代稱,春柔這是在說她和艾姨娘都是奴婢。她略加思索,看見艾姨娘臉色鐵青,也就順着春柔的話說了下去:“艾姨娘,素日裏下人尊你敬你,是看着父親的面子。可你也不能不分尊卑了,不是麽?”
艾姨娘被郦書雁和春柔氣得五内俱焚。她指着郦書雁,顫聲道:“你、你……”
“我什麽?”郦書雁微笑,“旁的不說,裏屋那位是清楚自己身份的。艾姨娘,你還不知道自己和她差在哪裏麽?”
艾姨娘往後退了一步,嘴角溢出一抹鮮血。她在郦碧萱失貞的時候就又氣又急,身子根基已經不如從前,被郦書雁一激,竟然吐了血。
郦書雁驚道:“艾姨娘吐血了!你們快些過來扶她去隔壁歇着。”說完,又轉頭看着艾姨娘,“姨娘,你放心罷。我一定會好好接手郦府的。”
事情到了這裏,艾姨娘已經無法再把手伸進周姨娘的産房了。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想個法子分開艾姨娘的心神,讓周姨娘安然度過坐月子這一段時間。郦書雁微笑着看了春柔一眼,暗含贊許。
這時,艾姨娘心裏想的卻是别的事情。
——千萬不能讓她看見那份契書!艾姨娘咬住了朱紅的嘴唇,眼神中含着陰戾,定定地看着郦書雁。那份契書如果給她看見了,自己一定會永無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