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盆呢?”紫藤問道。
郦書雁怕熱,現在已經汗濕重衫。她想到冰盆,不由歎了一口氣:“算了。現在畢竟不是用這個的時候。睡吧,養足了精神,明早才好繼續。”
不是她疑神疑鬼,而是艾姨娘和郦碧萱實在無孔不入,令人防不勝防。
紫藤伺候她睡下,這時,已經是月上中天了。郦書雁累了一天,回家之後又折騰到了半夜,也顧不得天氣暑熱,徑自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沉。郦書雁睡醒之後,看着擺設全都撤了下去的房間,恍惚了一陣,才想起蘇太君已經死了。她叫春柔過來,問道:“春榮人在哪裏?”
“奴婢不知道。”春柔答道,“昨日事情繁多,什麽都是手忙腳亂的……是奴婢失職了。”她順勢跪下請罪。
郦書雁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怪你。昨天确實是忙得很,連我自己也沒注意到她去了哪……”她沉吟片刻,“你讓人去胡姨娘和艾姨娘房裏看看吧。”
春柔卻不起身,低聲問道:“小姐,昨天春榮究竟……是怎麽了?”
“你不要問。”郦書雁正從桌上端起一杯茶。聽見春柔的問題,她端着茶杯的手一頓,眼光清冷,看向春柔,“就是你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
春柔連忙叩頭請罪:“是奴婢不好。”她咬了咬嘴唇,“春榮畢竟和奴婢也在一處待過……奴婢不敢懷疑小姐處置失當,隻想知道她爲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春柔,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了。”郦書雁皺眉,“這不是你該問的事,我再說一次。”
春柔低低地應了一聲是,急急忙忙地出去了。郦書雁若有所思地看着門口,喝幹淨了杯中的茶水,轉過頭向一個小丫頭道:“你去把艾姨娘叫過來。”
小丫頭領命去了。郦書雁想起春柔古怪的舉動,剛剛松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現在,府中的情形如此複雜,她也隻能期待慕容清的反應快一些了。
艾姨娘到了下午,才領着郦碧萱過來。她進了夜雪春雲,直直地坐在郦書雁對面,微笑道:“叫大小姐久等了,很對不住。今天府裏事多,我也是手忙腳亂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艾姨娘雖然穿着一身雪白的潞綢衣裳,卻顯得比平時多了三分俏。就連她的臉上,也隐隐可見喜悅之情,倒是顯得更加美貌了幾分。
“沒什麽。”郦書雁冷聲道,“艾姨娘,我有一件事要問你。春榮人在哪裏?”
艾姨娘一怔,随即笑道:“春榮自然是在老夫人房裏,處理她身後的事呀。”
“明人不說暗話。”郦書雁瞥了艾姨娘一眼,“祖母死前,說她放心不下春榮,要讓春榮殉葬。艾姨娘,你若看見春榮,記得要告訴我。”
她的聲音如玉石相擊,于清脆中滲出出絲絲縷縷的冷意。艾姨娘隻做不知,笑道:“老太太是最心慈的人,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大小姐,不是你聽錯了吧?”
郦書雁微笑,聲音不高不低,語速也是不急不緩,隻有說話的内容充滿了火氣:“艾姨娘,憑你也配如此和我說話?”
艾姨娘還未來得及說什麽,郦碧萱已經發難。她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冷笑一聲:“大姐姐,我姨娘無論如何,也是你的長輩。天、地、君、親、師,我姨娘也占了親這一條。”她盛氣淩人地看着郦書雁,“别說她隻是說了你這樣幾句,就算她說得再過格一些,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你也該容忍的。她怎麽不配這樣和你說話?”
郦書雁眼中寒光一閃:“原來如此,倒是有勞妹妹教我了。”
郦碧萱得意地仰起頭。自從去年年末以來,她在郦書雁手上吃了無數或明或暗的虧。今天,她還是頭一次大獲全勝。
想到艾姨娘來時的叮囑,她抑制住自己乘勝追擊的念頭,對郦書雁道:“小妹也是情急之下,才會說出這些。希望大姐姐海涵。”
郦書雁不動聲色:“我自然不會怪罪。”她笑了笑,轉而問道,“祖母的棺桲可曾準備好了?”
“自然是準備好了的。連同壽衣,也一早就準備好了。”艾姨娘面帶得色地答道。
她在準備蘇太君的壽衣、棺木時,就已經暗地裏詛咒過蘇太君不知多少遍。想起這件事,艾姨娘恨不得立刻就大笑起來。這座壓在她頭頂的大山,終于消失不見了!
“那就好。咱們這樣的人家,總不能失了體面。”郦書雁老神在在地說道,“艾姨娘,請罷。下午,就爲祖母換上裝裹。咱們也去送她最後一程。”
提到蘇太君,艾姨娘裝腔作勢地擦了擦眼淚,和郦書雁又說了幾句虛情假意的話,才起身去了。
紫藤在邊上看得氣悶,瞪着艾姨娘母女的背影,恨不得狠狠地打上她們一頓。郦書雁不經意間看見了紫藤的表情,頓時失笑:“你這是怎麽了?”
“奴婢不服。”紫藤滿臉怒氣,“她們憑什麽這樣和小姐說話?”
“沒什麽。”郦書雁含着深意,慢慢地道,“一報還一報……總是要還的。”
紫藤驚訝地看着郦書雁。她一向認爲郦書雁做的都是對的,難道郦書雁自己卻開始懷疑自己的做法?
郦書雁不理紫藤,讓春柔裁了麻衣,準備下午穿用。她安排好了瑣事,轉過頭對紫藤輕聲說道:“你不懂的,紫藤。不過,你很快就會懂了。”
許多事情,都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郦書雁無聲地微笑着。郦碧萱既然拿了人之常倫這麽一頂大帽子來壓她,她不還回去,怎麽能對得起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