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北阙樓的床上,心裏總是不免想起郦國譽身上的疑點。郦書雁歎了一口氣,揚聲道:“紫藤。”
紫藤應聲進來,問道:“小姐,怎麽了?”
“你去叫父親來一趟。”郦書雁說道。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說茲事體大,一定要叫他過來。”
紫藤領命,過了一會,果然把郦國譽找了過來。郦國譽正在郭姨娘房裏午睡,不意被紫藤擾了清夢,滿臉不快地問道:“你有什麽事,快說罷。”
郦書雁也不願意與他多說什麽,開門見山道:“父親,你在皇上身邊到底有沒有眼線?”
郦國譽沒想到女兒直接說了這種犯忌的話,吓得白了臉。他小心地往旁邊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雙眉一豎,指着郦書雁斥責道:“這種話,你也能說得出口?你不想要命了麽!”
“做都做出來了,說不說有什麽區别?”郦書雁目光幽遠深邃,似乎能看進郦國譽的内心,“父親,你知道麽?獨孤夫人來了。”
“獨孤夫人……”郦國譽臉色忽紅忽白了一會,頹然地放下了手。
他習慣面對的是權臣之間的勾心鬥角,因此,在面對陰柔、細膩的深宅大院時,他的智謀和手段就遠遠不及别人了。他沉默片刻,說道:“我确實在皇上身邊安插了探子。”
“父親,你都知道些什麽?”郦書雁揚眉問道,“你知道皇上最近做了些什麽?知道後宮最近變動如何,還是知道皇後的喜好?”她冷聲道,“你什麽都不知道,卻還白白地在宮中布了棋子,任人擺布。”
這哪裏是棋子,明明是郦國譽勾結内監的罪證!郦書雁被郦國譽的好謀無斷氣得連連冷笑。
郦國譽被她斥責了一頓,臉上挂不住,怒道:“婦人之見。掌握了皇上的喜惡,就如同掌握了朝廷的動向,你一個婦人,懂些什麽?”
“我是不懂,不過,也不會犯父親那樣的糊塗。”郦書雁微笑起來,笑意卻不達眼底,“父親,你不妨想想,我如果真的在皇上、皇後面前說了碧萱的好話,會發生什麽?如果皇後娘娘和獨孤夫人談起此事,又會發生什麽?”
她現在是皇後面前的紅人,又算得上和獨孤夫人沾親帶故。皇後和獨孤夫人說起她,簡直再平常不過。
郦國譽想到這一節,臉色猛地一白。他站起身來,焦慮地在屋裏大步來回走着:“看來,我确實是中計了!”
“不錯,父親。你确實是中計了。”郦書雁淡淡道,“父親,你宮裏的眼線是誰?”
事已至此,郦國譽隻好把自己的安排說了出來:“一個是皇後宮裏的人,不過是個小黃門罷了,我尋常不聯系他。另一個卻是陛下面前的總管太監,名叫趙瑾。”
“趙瑾……”郦書雁微微沉吟,颔首道,“我知道了。父親,這些日子,你千萬不要和他們聯系。——你沒有什麽證據落在他們手上罷?”
郦國譽哼了一聲:“沒有。我隻拿永昌行的銀票給他,一次一千兩,上頭從沒有特殊印記。”
永昌票号是越國規模最大的彙兌莊,銀票發行得到處都是,單憑銀票,确實找不出郦國譽的嫌疑來。
“那就好。”郦書雁輕輕點頭,暗自放下了一半的心,“父親,您先回去罷。我有了想法,再去告訴您。”
郦國譽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郦書雁卻沒心思理會他,細細回憶着自己對趙瑾的印象。
趙瑾這人樸實無華,穿着打扮都很尋常,在太監之中,簡直算得上不體面。她幾次面見皇帝的時候,趙瑾都跟在皇帝身邊,卻隻是照着皇帝的命令辦事,從不多嘴。郦書雁想起趙瑾身上那松江棉布做成的衣袍、頭上的骨簪,微覺頭痛,疑惑地揉了揉眉心。
太監是無根之人。淨身之後,他們之中的多數人,都把對女色的欲望轉移到了錢上。她前世幫徐繹之打點過,對他們的貪婪有些印象。即使是寵妃身邊的太監,傳一句話也要幾百兩銀。相比之下,趙瑾索要的錢财簡直少得匪夷所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郦書雁眯起雙目,雙唇綻開一抹笑靥。她倒要看看,從趙瑾身上能挖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