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珠恨道:“當然髒得很。這是下人的房間,也拿來給我睡,我那二娘當我是傻子呢!”
“這是怎麽回事?”郦書雁問道。
張雲珠指着屋裏的灰土道:“她先把我的婢女借走,又把我安排到這裏,分明就是欺負人!我也真是個傻子,”她咬了咬牙,“竟然就讓她這麽糊弄過去了!”
想到自己把婢女借給了後母,張雲珠恨得咬牙切齒。郦書雁一雙清澄如水的杏目微微眯起,不動聲色道:“張姐姐,咱們去你二娘房裏看看好了。”
做甩手掌櫃的父親、欺壓她的繼母……張雲珠和她的經曆太像,簡直不像真的。
“去看她們做什麽?給自己惹不痛快麽?她哪像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張雲珠苦笑,“我才是小門小戶的閨女呢。”論心眼,她确實鬥不過那個新進門的狐媚子,被她欺負也隻能忍氣吞聲。
郦書雁微笑道:“當然是給她們惹不痛快呀。”
聽見郦書雁的話,張雲珠眼前一亮。她忘了自己手上的髒污,握住郦書雁的手,興沖沖道:“好,郦家妹妹,咱們這就走!”
張雲珠是個性情爽利的人兒,和蘇姨娘倒是有些微妙的相似。郦書雁被她拖着,走到一處不起眼的小樓邊上。張雲珠拾級而上,敲了三下門。
“是誰在敲門?”
小樓裏,婦人慵懶嬌媚的聲音響了起來。張雲珠聽見這聲音就恨得要命,幾乎想踢開房門。郦書雁攔住了她,微笑着說道:“我姓郦,在家中是長女。夫人叫我郦大小姐就是了。”
房門“呀”地一聲打開,一個穿着灑金長裙的美貌婦人滿面熱情地迎了出來。她看見張雲珠,臉色一黑,頓時猜到了郦書雁的來意,對郦書雁也不是那麽熱情了:“郦大小姐來,是做什麽的?”
郦書雁仿佛未曾看見張夫人的臉色變化,笑意盎然道:“聽說旁邊住了一位出身不凡的夫人,我便過來看看。——夫人的住處倒簡樸得很。”
張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氣,嬌美的臉上也泛起了笑容:“可不是麽。我房裏居然隻有三個丫鬟,才三個!唉,出門在外,也不得不少帶幾個人。”她故作感傷,歎息了兩句,省得郦書雁拿這句話做文章。
郦書雁眼中精光一閃,掩着口驚訝道:“三個丫鬟?我身邊也隻帶了兩個而已。張夫人,您這已經很足夠了呢。”
張夫人聽見郦書雁的誇獎,不免得意。她是貧家出身,隻長了一張好皮相,心裏自卑得很。所以她不僅對旁人的邀請來者不拒,私下裏也常常和其他貴婦人們攀比。可惜,她很少有攀比得過的時候。好不容易赢了郦書雁一局,她當然是高興的。
“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不比大小姐你青春年少。”張夫人得意之下,什麽都肯往外說,“唉,現在是越來越要人伺候了。”
郦書雁微笑:“原來如此。張夫人真是齊家有道,我還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呢,一定要在其他夫人小姐面前說出來!”說罷,她興沖沖地提起裙子,就要往旁邊的院子裏跑。
張夫人心下隐約覺得不對,立刻叫住了郦書雁:“郦大小姐,你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
“沒什麽意思。”郦書雁天真無邪地回頭看着張夫人,“您治家有道,我給您在旁人面前宣揚一二,總是沒有錯的呀。”
張夫人總算明白了郦書雁的用意。她看了一眼呆立在旁邊的張雲珠,知道一定是她把這件事告訴了郦書雁。張夫人在心裏悄悄罵郦書雁多管閑事,強笑着說道:“這就不勞郦小姐了。
“稱不上勞動我,”郦書雁溫和地微笑着,笑容之中蘊含的東西卻危險之極,“張夫人,您身爲續弦,讓原配之女自行灑掃,這舉動實在是引人注目了一點。如果我不說您好……”她拖長了聲音,慢悠悠地說道,“誰會知道,您是在苛待張小姐,還是在磨砺她呢?積毀銷骨、衆口铄金,您還是期待我說出去的好。”
張夫人聽見郦書雁的話,心口一疼,氣得夠嗆。
她知道張雲珠是個隐忍求全的性格,這才放心地欺負。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麽,眼前的這個郦大小姐偏偏給她出了這麽個難題!
郦書雁含笑看着張夫人,又道:“除非麽,您把她應得的東西……讓回來。”
“什麽應得的!”張夫人大怒失聲,擡起手指着郦書雁,“我早就應該知道,你和她是一夥的!想讓我認錯,你也配!”
郦書雁往背後打了個手勢,春柔會意,站了出來。
“夫人可要慎言,”春柔笑道,“咱們家小姐,是秦王世子未過門的妻子。您說她不配,不知誰配得上呢?”
張夫人沒想到郦書雁有這一層關系,站在原地,頭上沁出了一層冷汗。郦書雁笑道:“夫人,我再問您一遍……您願不願意把她的丫鬟讓給她?”
無奈之下,張夫人隻好答應。她叫了一個侍女出來,自己蔫蔫地走回小樓裏,關起了門。郦書雁不理張夫人,笑着問張雲珠:“張家姐姐,你還解氣麽?”
“解氣,解氣極了!”張雲珠眼神發亮,看着郦書雁,“多虧你幫我,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郦書雁卻搖頭道:“這沒什麽。我也隻是舉手之勞罷了。”
她也不想再看見一個前世的自己。
張雲珠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硬是拉着郦書雁長談了好一會。初更過後,郦書雁才回到竈房裏。這時,窗外隐約有電閃雷鳴,顯然是要下雨。
紫藤和春柔忙着收拾房間,清理出一塊地方讓郦書雁安睡。郦書雁站在牆邊,不經意間擡起頭,卻發現瓦片之間有一處透光的地方。
“不用收拾了。”郦書雁又仔細看了看屋頂,揉了揉眉心,對紫藤和春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