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書雁道:“這麽說,父親是不相信那仵作的話了?”
“誰會相信!”郦國譽暴喝一聲。
他最氣的不是錢媽媽的死,而是郦書雁再也不尊重他的權威。郦書雁對誰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這不稀奇,可最近她越來越過分了。郦國譽眼中冷光一閃,一個不尊重自己的女兒,就是高嫁,也不會給他帶來什麽利益。
郦書雁看見了他的眼神變化,往後退了一步,冷聲道:“父親,女兒不妨再問一遍,您可有證據?莫須有的罪名,女兒可擔不起。”
她的态度極爲強硬。郦國譽看着她的臉,猛然想起了一個已經被他遺忘了很久的人。
想起那個人,郦國譽更加生氣,指着郦書雁道:“你還不說實話!”
郦書雁心中一動,猛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她目光清冷,落在郦國譽臉上:“父親既然想定我的罪,爲何不要人證物證,就這麽私下裏逼我招供,難道不怕審不分明嗎?”
郦國譽拂袖道:“好,那就依你的主意!”他轉頭對身旁的小厮道,“把大小主子都叫來,讓他們親自看看,我的好女兒都做了什麽!”
郦書雁越發肯定,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她站在牆邊,雙手環在胸前做出抵禦的姿勢,昂首看着郦國譽,毫不畏怯,心裏卻在一遍遍地想着今天事情的不對之處。
很快,除了郦碧萱和蘇太君之外,幾個姨娘和郦綽先後趕到了夜雪春雲。郦國譽餘怒不止,指着郦書雁冷笑:“人都到齊了,書雁,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沒什麽好說的。”郦書雁輕輕一笑,“父親,說話要講真憑實據。我今天中午還送了杏仁茶去祖母那裏,回來之後,歇了一陣,又和大哥說了話。難道我修成了崂山的分身術,能在幾丈之外禦劍殺了錢媽媽?”
郦綽被她的比喻逗笑了。郦國譽臉色又黑又紅,瞪了郦綽一眼,對郦書雁道:“你就沒有指使别人去?”
“父親,你還不知道麽?”郦書雁清聲道,“她們一個個都養成了府裏的‘副小姐’,有體面、有尊榮,還有自己的粗使丫鬟。讓她們殺人,她們也得有那個力氣才行。”
郦國譽倒真不知道這些。他被郦書雁問住了,站在原地發愣,開始後悔自己叫了姨娘們來。
郦書雁低眉微笑。她用言語激郦國譽發怒,讓他在衆人面前丢醜,正是爲了讓他苛待原配子女的名聲傳出去,讓自己走到衆人的眼光之下,再也不用借郦府的勢。
就是這種名聲傳不出去,她也沒什麽損失——郦國譽從來也不曾喜歡過她。
郦書雁以爲,自己已經達到了目的。就在這時,一道婉轉的聲音開口說道:“咦,屍首上頭怎麽沾了那種東西?”
郦書雁眉尾微微一揚,往錢媽媽的屍體上看去。
胡姨娘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指着錢媽媽的裙裾,似乎并未因爲郦國譽的冷待而不忿:“老爺您看,這位媽媽死前還沾了些花朵呢。這花兒可真小,也不知是什麽。”
那是……藏紅花?
郦書雁看見錢媽媽的裙角,眼前一亮,忽然明白了這件事的始末。她瞥了胡姨娘一眼,淡淡道:“不用說了,這是藏紅花。至于爲什麽她會有麽……”郦書雁古怪地一笑,“我隻把藏紅花給紫藤掌管,可紫藤也防不住别人啊。”
胡姨娘雙目泛起淚光,回頭看着郦書雁,哀聲道:“大小姐,逝者已矣,您留些口德吧。”
“咦,我說了什麽?”郦書雁輕輕偏着頭,往胡姨娘臉上看去,“這藥也可以是兇手灑在她身上的呀,胡姨娘說得倒像我在蓄意陷害錢媽媽。難不成……”
她欲言又止,心中竊笑不已。現在,這位胡姨娘還稚嫩得很。她用話詐了一句,胡姨娘就巴巴地趕上來了,剛好送了個纰漏給她。
胡姨娘大驚,撲通一聲在郦書雁面前跪下,道:“錢媽媽是奴婢的養娘,奴婢一時心急……大小姐恕罪!”她一急,竟然用了做奴婢時的自稱。
“姨娘,你已經是我的長輩了。”郦書雁語氣溫柔,伸手扶起胡姨娘,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眼神更是冷得出奇,“倘若愛做奴婢,就去找父親好了。他一定會讓你得償所願的。”
胡姨娘驚懼地看着郦書雁,說不出話來。
郦國譽對她們的明争暗鬥沒有興趣,他隻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趁機整治郦書雁一番、讓這個逆女真正爲自己所用。他用手撚起幾顆金色的幹枯小花,仔細看了看。
郦書雁看着郦國譽的動作,嘴角扯起一抹高傲的弧度。她輕聲道:“父親,我确實沒做,您從上頭找不出我的痕迹的。”就算是她做的,她也會好好善後,更不可能讓他找到痕迹!郦書雁暗道。
“也……也不是。”胡姨娘小聲道,“同一批藥物,往往成色差别不大……老爺,您不妨看看。”
郦書雁回過頭,往胡姨娘臉上看去。胡姨娘不敢和她對視,急急地轉開了頭。
胡氏到底是裝成這樣,還是真的如此懦弱?郦書雁蹙眉。她知道,胡姨娘一定是别人手裏的一杆槍,隻是她不敢肯定,這杆槍到底是誰的。
周姨娘見勢不妙,扶着圓潤的肚子出來,笑道:“老爺,誰知道這藥是不是别人從大小姐手裏偷出來的呢?咱們總不能寒了府裏人的心啊,畢竟……”她暗暗指了指宮中的方向,暗示郦書雁往後的造化。
哪知這句話一出,郦國譽更不高興了。他黑着臉道:“玉兒,你不要管。”不由分說,便讓身邊的仆婦把周姨娘送回南薰苑。
周姨娘無計可施,隻能悄悄抛給郦書雁一個眼神,順從地離開了夜雪春雲。
郦書雁輕輕笑道:“胡姨娘似乎對這件事格外有把握,難不成是知道什麽了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