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即使咱們家富貴得很,一時間湊出這麽多錢,也有些困難啊。”艾姨娘坐在郦國譽身邊,抹着眼淚,“唉,再寬限些時日就好了。”
郦國譽皺眉道:“當初,你就不該動用長孫氏的私産。現在還出去,也沒什麽不應該的。”
他一個大男人,整天隻會拿家裏的錢出去包瘦馬、開詩會,什麽時候體諒過她的苦處?艾姨娘想起嬌滴滴的周姨娘,心裏更恨:“可這賣鋪面的名聲,說出去終歸不好聽。别人聽着,還以爲我們郦家山窮水盡了。”
确實如此。郦國譽向來重視名聲,猶豫起來。他想了想秦王和美名孰輕孰重,下了狠心:“不要緊。這件事交給你去辦,務必籌出足夠多的銀錢來。”一語未完,他就起身急急地走了,生怕自己反悔。
艾姨娘頓時傻了眼。她回過神,一拍茶幾,怒道:“我就知道,他是個靠不住的東西!”
“什麽是靠不住的東西?娘,到底怎麽了?”
郦碧萱剛剛睡醒,穿着裏衣站在門口。艾姨娘心裏一酸,過去抱住她道:“萱兒,沒什麽。娘這不是好好的?”
爲了萱兒,她也不能倒下去。艾姨娘發了狠,美目狡狯而陰毒地一轉。
他郦國譽不是說,山窮水盡的名頭也無所謂嗎?她索性真的暗中操辦出一件大事來。京城的鋪面是她要給郦碧萱陪嫁的,誰也别想沾手!
想起那個陰魂不散的郦書雁,艾姨娘恨得牙根癢癢。她撫摸着女兒的秀發,叮囑她道:“萱兒,你一定要嫁給位高權重的男兒。郦書雁隻是嫁給了一個世子,就已經要把咱們娘兒倆欺負死了……”她說不下去,歎了一口氣。
“娘,我們能不能不讓她嫁給世子?”郦碧萱含着恨意問道。
艾姨娘輕輕搖頭:“難。可就算再難,娘也要試試看。”
“我如果能取她而代之,那就好了。娘也就不用發愁了。”郦碧萱道。
她倒也不完全是爲了艾姨娘着想。慕容清的俊美倜傥從梅園的第一面起,就已經刻在她心裏。如果能嫁給這樣的男人爲妻……她也就不負此生了。
艾姨娘眼底精光一閃,點頭道:“是啊。娘跟你一起想想法子。”
從回來的那天開始,錢媽媽就異常安靜。她足不出戶地待在自己房裏,除了吃飯,連門也不開。
盡管如此,郦書雁仍然派人天天盯着她,嚴防她去向蘇太君通風報信。令她意外的是,蘇太君那裏也沒什麽動靜。整個郦府後院,真正是寂靜如死。
到了三月初三的上午,宮裏忽然派了個小内監,叫郦書雁進宮。這段時間,郦書雁頻繁進宮,早就習慣了。整理一番之後,便跟着小黃門進了宮。
東門處,仍然是孟女官在等着她。孟女官沖她一笑,贊道:“郦小姐今天真好看。”
今天是上巳節,暮春之初,郦書雁也換了婀娜溫柔些的衣衫來應景。她上身穿了月白衫子,下着一條荼白底、織暗花的長裙,發髻上别了一支溫婉玲珑的蘭花,幽香隐約。見孟女官誇獎自己,郦書雁微笑道:“無非是應個景罷了。孟女官今天也好看得緊。”
“上巳這天,皇家的女眷都是要進宮的。”孟女官笑道,“我再好看,也比不上娘娘、王妃們呢。”
她們邊走邊說,不多時,到了延福宮前。孟女官又道:“郦小姐,今日宮宴,沒有外人參加。小姐大可放心。”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郦書雁蹙眉,看了孟女官一眼。孟女官讓宮人開了延福宮的大門,道:“小姐,進去吧。”
延福宮裏還是一團和氣,和上次沒什麽不同。隻有案幾上的花瓶裏,多供了幾枝桃花。皇後見了郦書雁,微笑道:“累了沒有?快進來。”
郦書雁帶着笑意走到皇後面前,行禮如儀。皇後欣慰地點了點頭:“好孩子。有你做清兒的妻子,我也就不擔心他了。”
郦書雁腼腆道:“能與世子定親,是臣女前生修來的福分。”
皇後卻像是被提起了心事:“妻賢夫禍少。你這孩子性情謹慎,是個良配啊。”
她既然這樣說,郦書雁倒是不好再推脫了,隻能作含羞狀低着頭。
皇後飽經風霜,隻失态了一小會,便找回了先前的從容姿态。她和郦書雁說起了閑話,孟女官從旁打趣,氣氛倒也十分活絡。
聊了許久,皇後讓她稍作準備,便帶着她往禦苑去。皇後準備了全副儀仗,妝飾得也是華貴無匹。郦書雁暗暗揣測,她是存了壓貴妃一頭的心思。
皇後是位分最尊的女人,理所當然地來得最遲。舉行宮宴的地方,已經聚集了不少女子,個個打扮得花團錦簇,冶豔大膽。她們見了皇後,紛紛行禮。
趁着衆人給皇後見禮,孟女官把郦書雁拉到一邊,眼中滿是歉意:“郦小姐,隻怕要委屈你坐在末座了。”
剛才郦書雁略路一看,竟然沒在這些女人裏找到一個認識的面孔。她低聲問道:“孟女史,參加這個宴會的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比起她之前所處的環境,皇宮隻有更多的兇險。她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已經不能不問這句話了。
孟女官面色微變。她知道不該再隐瞞下去,道:“這都是王妃、世子妃,還有郡王正妃。”
也就是說,這些女人都是真正的天家婦人。郦書雁尚未真正嫁給慕容清,以外人的身份貿然出現在這裏,簡直不妥當極了。
“我知道了。”郦書雁沉思片刻,淡然道,“請孟女史帶我入座吧。”
到了現在,她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這實在太讓她難受了。皇後對她的态度沒有任何異常,也沒什麽惡意,她能感覺得到。那麽,能操縱皇後的人又是誰?
重生之初,她以爲今生能夠讓郦碧萱母女不得翻身,就已經足夠了。現在看來,她真是太天真了。
被郦碧萱控制令她厭惡,被其他人控制,也令她厭惡極了!
隻有攫奪更多權力,她才能被人敬仰,過上從心所欲、不受人控制的日子。郦書雁微微抿唇,面容平靜得接近冷漠。一道寒光從她臉上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