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無意之間說了這句話,想不到,正好戳中了郦國譽的痛處。三月的天氣并不熱,郦國譽卻覺得燥熱無比,滿頭是汗。他對孟女官的話隻有唯唯稱是的份,壓根不敢争辯。
郦書雁看着郦國譽的窩囊樣子,心情複雜莫名。他對皇後的象征如此敬畏,卻對自己不屑一顧,哪怕自己即将嫁入皇家。
孟女官說了幾句恭維話,句句不離郦國譽養了個好女兒。郦國譽聽得心裏無比難受,又不得不聽。終于等到孟女官說完,向他告辭,郦國譽才想起,自己還沒給這位皇後面前的紅人準備禮物。
倉促之間,他也來不及選些别的,隻能忍痛從腰間扯了玉佩給孟女官,笑道:“寒舍簡陋得很,一時之間找不出什麽東西送給貴客。這塊雙魚佩是我從江南購來的,望孟女史不要嫌棄。”
豈料孟女官對那玉佩看也不看,正色道:“我是爲皇後娘娘辦事,不是來收人情。郦大人,這份心意我領了,禮物太重,請您收回罷。”
話音剛落,她轉身便走,絲毫不給郦國譽送禮的機會。
郦國譽僵在原地半天,才喃喃地罵道:“牝雞司晨,小人得志。連大臣也敢威脅,和李輔國、程元振之流有什麽區别!”
程、李二人都是李唐時期的宦官,慣于玩弄權術、脅迫天子。郦書雁淡然道:“父親小心些,孟女史還沒走遠呢。”
“你!”郦國譽胸口一陣發痛,擡起手顫巍巍地指着郦書雁,姿勢猶如八十老妪,“你這逆女,是不是把嫁妝的事情和皇後娘娘講了?那也是你胡說八道的地方?!”
郦書雁美目微冷,目光停在郦國譽臉上,毫不客氣地反問:“倘若我說了,父親會怎樣?倘若我不說,父親又會怎樣?”
她在心裏暗暗想道:父親,很快你就會知道府裏的人都做了什麽,還有她們這樣做的代價了。
郦國譽被她氣得五髒六腑一陣劇痛:“逆女!逆女!”他大發雷霆,咆哮起來,往日的文人雅士風範抛到了腦後,“你眼裏還有沒有一點的禮義廉恥?一個還沒定親的女子,跑到别人家裏去,是不是還嫌不夠丢人!但凡你有一點自尊自愛,就不至于做出這種事來!”
郦書雁雖然知道他是惱羞成怒,還是被他的态度激起了脾氣。她的唇角泛起一絲冷笑,問道:“父親,你有沒有膽量,把這些話當着孟女史的面,再說一遍?”
“你……”郦國譽喉頭一甜,眼前發黑,全靠扶住了桌邊才沒有摔倒。
郦書雁看了他一眼,眼中幽光閃動:“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父親,你無非是怕艾姨娘吃虧,怕我逼她拿錢罷了。”
她的話一句一句,如同刀鋒,句句戳在郦國譽心上。郦國譽跌坐在椅子上,艱難地喘着氣,說不出話。
“父親,我會讓他們幫您叫大夫的。”郦書雁輕笑,看也不看郦國譽一眼。她走到了門口,又想起一件事,回過頭盈盈笑道,“對了,父親。錢媽媽如果再做出什麽上不得台面的事……我就沒法保證她還能好好過日子了。”
郦書雁走出房門,兩扇門闆在她背後訇然關閉。郦國譽閉着眼睛,癱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腦海中滿是郦書雁幽暗冷淡的眼神。
逆女,真是逆女!她怎麽敢這麽和他說話!他是她的父親啊!
想起郦書雁剛才的話,郦國譽一陣恨意湧上心頭。他不顧身體病痛,抓起桌上的白瓷鎮紙,往地上狠狠地砸去。
砰地一聲,鎮紙在地上摔得破裂成片。外頭伺候的小厮聽見聲音,連忙開門問道:“老爺,您有什麽吩咐?”
“沒事。”郦國譽粗聲說道,他的胸口急劇起伏着,“你……你帶句話,給艾姨娘。讓她盡快,盡快把欠的嫁妝收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