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書雁對周姨娘道:“你等在這裏。我怕郭姨娘病了,你别過了病氣。”說罷,她躊躇片刻,走向了正廳。她從來都沒有替别人收拾下人的習慣,就想着直接去看郭姨娘,讓郭姨娘自行處置算了。
紫藤剛要撕下封條,雲容苑的一個丫頭猛地閃身攔在了她面前:“大小姐,且慢!”
郦書雁聞言,轉頭看向那個丫頭:“你是什麽人?”
這丫鬟不過是個二等丫頭,通身上下穿的都是尋常衣料,隻有頭上的金簪閃閃發亮,樣式奇巧,還算值些銀子。
丫鬟脖頸上的皮肉微微滑動,吞了一口唾沫,僵硬地說道:“奴婢是雲容苑的二等丫鬟,名叫如醉。”
郦書雁道:“如醉,如醉,是個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如醉如癡。”她指了指如醉,“把她押到一邊去。”
居然敢說出這種話,如醉若不是被人利用,就是和對方同流合污了。無論是哪種可能,對她來說,都非常不好。
最近郦書雁在下人之間很有威名,如醉也不敢得罪她,俯首說道:“大小姐,奴婢也不敢阻攔您,可是……這院子是老爺下令封的……”
“老爺還令你們不得玩忽職守呢!”紫藤嬌哼一聲,不客氣地白了如醉一眼,“你也好意思說老爺,讓人笑話。”
她們說話間,郦書雁已經扯了門上的封條,推開了正廳的門。她還沒進門,鼻端就已經聞到了屋裏的黴氣,問道:“這裏多久沒進人了?”
“回大小姐話……”如醉見郦書雁已經打開了門,垂頭喪氣地跪在地上,“從我們姨娘被禁足那天起,就沒有打開過了。”
郦書雁不再看她,帶着春柔和紫藤,往郭姨娘的卧室走去。
到了郭姨娘的卧室裏,那股發黴的味道更濃烈了。郦書雁聽見床上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凝神問道:“是郭姨娘嗎?”
床上的人連一點反應也沒有。從床邊站起一個頭發蓬亂、雙頰餓得凹陷的婢女,跌跌撞撞地走到郦書雁身前,跪在地上喜極而泣:“大小姐,老爺讓姨娘出去了麽?”
這一定是郭姨娘的貼身丫鬟。郦書雁道:“還沒有。你莫急,我明日請大夫來。”
紫藤看見這丫頭的形容,已經吓呆了。聽見郦書雁的話,她難以置信道:“這……這是紫荷?”
紫荷是郭姨娘的貼身奴婢,一向最愛整齊。紫藤和她同年進府,早就認識,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
紫荷嘴唇一哆嗦,委屈翻江倒海般湧了上來,跪在地下泣不成聲:“大小姐,他們欺人太甚……求您,求您救救我們姨娘。”
“我既然來了,就一定不會放任下去。”郦書雁溫言勸慰,“你先去服侍你們姨娘,我去外頭。”
紫荷早就六神無主了。聽見郦書雁的話,她忙不疊地點點頭,顫抖着往郭姨娘身邊走。郦書雁留下一個小丫頭照顧這裏,帶着其他人又回了院子。
外頭的丫鬟小厮們還在賭錢吃酒,毫不緊張,似乎郦書雁并未出現過。郦書雁并未生氣,隻是說道:“李媽媽、宋媽媽,叫這些人全都過來。”
被她點到名的兩個婆子都是長得粗壯魁梧、力氣不小的管事婆子。不過一會功夫,她們就把雲容苑院裏的丫鬟全都提到了郦書雁面前。
李媽媽不耐煩地看着東倒西歪的男男女女,踹了身邊的一個漂亮丫鬟一腳,大喝道:“全跪直了!大小姐面前,也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她這樣一喊,别人也都紛紛跪正了姿勢,誰也不想再挨她一腳。郦書雁看着面前井然有序的幾排下人,笑道:“你們明明能跪下,剛才卻偏偏沒跪。怎麽,你們是覺得我受不起這一跪?”
如醉知道,艾姨娘已經靠不住了。她來不及多想,膝行到郦書雁面前,磕頭道:“小姐,是奴婢一時糊塗,都是奴婢不好。請小姐開恩。”
郦書雁含着諷意道:“你這膝蓋也忒容易彎了。跪得太多,你這一輩子可就站不起來了。”
任何一個主人,都不會允許奴婢對自己不忠。如醉前些日子背叛了郭姨娘,今天又背叛了艾姨娘,難保來日就要背叛别人。郦書雁讓兩個婆子把她拖到廂房裏頭等候發落,微微一笑,問道:“你們這些人呢?有什麽想說的沒有?”
中庭一片死寂。有幾個丫頭膽小,已經被吓得跪不穩了。郦書雁清冷的目光在她們臉上一掃而過,叫道:“李媽媽。”
李婆子把水桶粗細的腰一挺,大聲道:“是,小姐!”
紫藤搬來一把椅子,郦書雁在椅子上坐下,理了理裙子,道:“你是家裏的老人,對于規矩,再熟悉不過。你就說說,玩忽職守、不敬主人,應該怎麽責罰?”
李媽媽不假思索,立刻答道:“杖責五十,逐出府去!”
“是麽。”郦書雁笑道,“咱們家向來待奴仆寬厚,一次趕這麽些人出去,我也于心不安。不如……罰跪吧。”
跪在底下的奴婢們聽見,齊齊松了一口氣。李媽媽擡高了聲音,向下面說道:“小姐憐恤你們這些奴婢,隻罰你們的跪,還不謝恩?”
衆人回過神,不情不願地謝了恩。許多人消息不甚靈通,還以爲郦書雁仍然是那個嬌弱文秀的小姐,目光有些憤然。郦書雁看也不看他們,道:“紫藤,你去找一疊盤子過來。這裏有多少人,就拿多少盤子。”
紫藤滿腹疑惑地拿來盤子,放到郦書雁面前。郦書雁道:“一人一個,頂在頭上跪着。全都跪到庭院正中間去。”
這刑罰也太刁鑽了!
許多奴仆心裏都不服,面面相觑,就是沒人去拿盤子。一個嘴皮子刁鑽的小厮最先忍不住,磕頭道:“小的愚笨,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大小姐,您還是讓自己院子裏的人去做吧!”
他說完,底下響起一陣低低的哄笑。郦書雁等他們笑完,問道:“你是真的不會,還是怄氣而已?”
小厮以爲郦書雁氣短,面帶得色,又磕了個頭:“回大小姐,當然是真不會。小的可不敢欺騙小姐。”
“那好。”郦書雁冷聲道,“連這點小事也不會做,郦府不養這種廢物。李媽媽,杖責五十,給我把他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