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國譽的小厮上前聽郦國譽說了幾句,點頭哈腰地答應了。他生怕惹到郦國譽,連累自身,異常迅速地把主子們都叫齊了。郦國譽坐在車裏,越想越怒,抱着周姨娘道:“回府。”
郦碧萱對剛才宇文将軍說的話茫然不知,還想撒嬌撒癡,求郦國譽讓她多在這裏待上一會。哪知她剛說了一句:“爹爹,慢些走吧?”郦國譽就發了火,怒道:“你想待在這裏?那就别回去!”
郦碧萱咬着嘴唇,淚花兒在眼眶裏打轉。她憤憤地坐上了回府的馬車,卻發現蘇姨娘不在車上。她問艾姨娘道:“蘇姨呢?她怎麽沒有來?”
“别說了。”艾姨娘眼中閃過陰毒怨恨的色彩,“你蘇姨一時不慎,着了周雙玉的道兒。你爹爹讓人把她堵上嘴,押送回府了,隻怕一會又有說法。”
“什麽?”郦碧萱大驚。她看了看周圍,低聲罵道,“周雙玉那養女吊婦的奴才,不是一向都不得爹爹歡喜麽?”
艾姨娘低喝:“萱兒!”看着郦碧萱住口,她才細細解釋道,“你蘇姨罵周雙玉,被你爹爹聽見了。你爹爹氣得發狠,這才把她送了回去。你萬萬不可在你爹爹面前說這些話,知道了麽?”
她知道郦碧萱在蘇姨娘面前學了些下三濫的髒話,卻從來沒當回事。今天見了郦國譽的怒火,艾姨娘意識到,郦碧萱已經到了不能不管的地步。
郦碧萱有些委屈,拽了拽艾姨娘的袖子:“娘……”
“你聽話,萱兒。今天回家,什麽也不要說,什麽也不要做。”艾姨娘囑咐道,“娘自有主張,哪怕天塌下來,你也不要說話。”
“我聽話就是。”郦碧萱低頭答應了。
艾姨娘愁眉不展,摸着女兒細滑的長發,想到的卻是蘇姨娘。
蘇姨娘這顆棋子用不得了,剛好,她本來也嫌這人用着不趁手。艾姨娘嬌柔的雙眼微微眯起,看來她還要扶植一個親信才行。
到了府裏,郦國譽讓幾個姨娘留下,對公子小姐們并沒說什麽。郦書雁本來不想湊熱鬧,看在郦綽的份上,也勉強留在了這裏。艾姨娘本來想把郦碧萱送回自己的院子,卻被郦國譽叫住了:“萱兒,你留在這裏。”
艾姨娘心頭一顫,莫名覺得一陣害怕。
衆人在正廳分主次坐定,郦國譽讓幾個婆子把蘇姨娘提到這來。那幾個婆子不是會憐香惜玉的主,仗着在蘇太君面前得臉,對姨娘們從來都不假辭色。她們把蘇姨娘一路提到正廳,擲在地上,又伸手從她嘴裏掏出塞着的麻核。
蘇姨娘歪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她把嘴裏的血沫吐了出來,也顧不得垂到臉上的散亂長發,毫無章法地哭道:“老爺,奴婢知錯了,求老爺體惜奴婢一片癡心……”
郦國譽餘怒不息,冷然道:“你說雙玉是那種人,那我是什麽?嫖客?”
蘇姨娘嘤嘤哭泣,不敢接話。
郦國譽又道:“前幾回你攪得合家不甯,我看在你也算是我表妹的份上,放過你一馬。你不但不知感激,還敢心生怨怼?”
“奴婢不敢,奴婢錯了!”蘇姨娘哭得嗓子都啞了,隻會重複這麽兩句,钗環堕地,好不可憐。她在家就是個庶女,還是小妾帶來的拖油瓶,幼年受盡了白眼,因此養成了掐尖要強的性子。這時,她卻一點都不敢再逞強了。
郦國譽冷漠地瞥了蘇姨娘一眼,環視衆人,問道:“你們有沒有人想爲她求情?嗯?”他的語氣陰森可怖,廳裏一時無人說話。
郦書雁轉念一想,現在正是做事的好時機。她給周姨娘打了個眼色,周姨娘立刻會意,起身盈盈一福,道:“郦郎,妾身想爲蘇姐姐求一句情。”
郦國譽怎麽也想不到,居然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周氏爲蘇氏求情。他連忙扶起蘇氏,責怪道:“五個月的肚子,還動不動就行禮。”又道,“她那麽欺負你,你爲什麽還替她求情?這種惡毒婦人,就是拉出去賣了,也是她應得的報應!”
拉出去賣了?
郦書雁和郦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震驚,連周姨娘對郦國譽的稱呼都忽略了。
郦國譽所說的賣了,一定不是往什麽好地方賣。像蘇姨娘這種做過高官妾室,又因罪被逐的女人,京裏的好人家已經沒了她的容身之地。下場不是被賣到邊遠的鄉野,就是被發賣到青樓妓寨。
想不到郦國譽對自己的女人,竟然也是如此狠毒!
“郦郎,千萬不要!”周姨娘被吓了一跳,拉住他的袖子哀求,“就當是給妾身肚裏的孩兒積德,求你了!”
“爲什麽?”郦國譽費解地看着她。
周姨娘心裏巴不得踩倒蘇姨娘,隻是聽了郦書雁的話,才順便救蘇姨娘一把。她不敢不實心給郦書雁辦事,想了想,說道:“妾身确實出自煙花之地,蘇姐姐說得沒錯。”她看郦國譽臉色又壞了一點,趕緊又說,“正是因爲妾身出身卑賤,才更見不得好端端的人去受苦。郦郎,我、我實在是看不下去……”
周姨娘美麗的杏眼裏珠淚盈盈,郦國譽看得心軟,向蘇姨娘說道:“既然雙玉給你求情,你的罰就暫且記下。即日起,蘇氏回自己院裏思過,無故不得出!”
這也是極嚴重的懲罰了。周姨娘悄悄對郦書雁眨了眨眼,得到後者的手勢之後,哭着又向郦國譽道了謝。
幾個婆子推搡着沒毛野雞一般的蘇姨娘出了門,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郦國譽又冷聲說道:“萱兒,你給我出來!”
郦碧萱吃了一驚,磨磨蹭蹭地走到花廳正中。她在蘇姨娘身上學了個乖,直接跪下,泫然欲泣地看着郦國譽:“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