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紫藤回來了。她手上抓着一把糖人、面人之類,沖着郦書雁笑道:“小姐,奴婢回來了。您看——”她靠近郦書雁,低聲說道,“世子叫您去西邊的柳樹下見面。”
郦書雁掀開面前的紗幕,往柳樹下看了一眼,隻見一個身量高挑的男子影影綽綽地站在那裏。她放下紗幕,斥道:“我又沒說要見他。”
郦綽識趣,說道:“剛好我要走了,妹妹自己去随便看看吧。”說完轉身就走。
紫藤吐了吐舌頭,低頭認錯:“小姐,奴婢錯了,下回一定不自作主張。”
郦書雁瞪了她一眼,避開郦府衆人的視線,走到慕容清身邊,問道:“你怎麽來了?”
慕容清微笑:“我知道你要來,所以也來了。”
他說得坦蕩,神情也光風霁月,郦書雁反倒沒什麽可抱怨的。兩人相對,默默地對視了一陣,慕容清率先開口問道:“你家裏最近如何?沒有再發生什麽變化吧?”
“有變化,不過還好。”郦書雁道。她想起自己做的事,眼神一閃。
慕容清牽起郦書雁的手:“書雁,我們邊走邊說。”他見郦書雁看了看郦府的車馬,解釋道,“正因如此,才要邊說邊走。你看,這裏到處都是走在一起的未婚男女。我們不會太顯眼的。”
長安胡漢雜處,民風比南方開放。郦書雁放下了心,微微颔首,任由他牽着自己,走在人群之中。
他們交談一會,說的都是最近的見聞、身邊發生的大事小事。郦書雁正想說周姨娘的事情,慕容清忽然擡起手,指着另一邊道:“那不是你哥哥麽?”
郦書雁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郦綽。他面含恚怒,大步沿河邊走着。在他身後,一個身量嬌小、打扮富貴的公子一路小跑地跟着。慕容清好奇心起,道:“我們過去看看。”
他們在河邊的柳樹下站定。慕容清耳力敏捷,剛好把郦綽說的話聽在耳裏:“宇文小姐,你難道不知道廉恥兩字如何寫法麽?一個尚未出閣的千金小姐,成日跟在男子後頭,像什麽話?”
慕容清低聲道:“你哥哥稱呼那人宇文小姐,隻是不知道是哪位宇文小姐。”
郦書雁想起郦綽最近的煩惱,踮起腳尖貼近慕容清,道:“是宇文淑。聽說,我家裏有意讓他們結親。”
“隻怕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慕容清長眉一揚,中肯地評價,“這位宇文小姐,人可不太精明。”
“是啊。不管出于什麽考慮,她都不能進門。”郦書雁道。
宇文淑對她成見不淺,如果放任她進門與郦碧萱勾結,又是一個禍害。蘇姨娘這樣的人,來一個已經夠了,實在不需要第二個。何況,宇文淑不同于蘇姨娘,她身後還有整個宇文家作爲支撐。
想到宇文家,郦書雁目光一亮,說道:“咱們回去吧。”宇文淑既然在這裏,她的家人肯定也在附近。
慕容清笑道:“好。以後咱們找個機會再見就是。”
郦書雁一心想着宇文淑的家人,未曾注意慕容清眼中的失落。她快步走回郦家的馬車邊上,果然看見郦國譽下了車,在和一個筋肉虬結、燕颔虎須的大漢說話。
郦國譽看見她來,笑道:“雁兒,來見過你宇文伯伯。——宇文兄,你還沒見過她吧?這是在下的長女。”
郦書雁摘了面紗,向宇文将軍見禮。宇文将軍直勾勾地看了郦書雁一會,摸了摸短髯,訝然道:“咦,賢侄女好得很啊,好得很,一看就是大家閨秀。一點也不像我閨女說的那麽醜。”
聽見宇文将軍直來直去、毫無遮掩的話,郦國譽臉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暗暗地罵了宇文将軍幾句,闆着臉道:“雁兒,把帷帽戴上。在路上也不把臉遮一遮,不像話。”
宇文将軍仍然沒察覺出郦國譽話裏的不滿。他拉住郦國譽的手,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道:“唉,兒女都是債啊。我那冤孽,不知是發了什麽瘋,見了令公子一面,就迷上了。我這做爹的知道你家公子是好孩子,就老着臉皮,來請老弟你答應這門親事。說來也真是慚愧。”
郦國譽聽了宇文将軍的話,想起郦碧萱,歎道:“确實都是宿世冤孽啊。我那不成器的閨女……宇文兄,我明白你的心事。”
郦書雁找準機會,見縫插針道:“宇文世伯,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何必多慮。何況照我看來,宇文小姐天真爛漫得很,必有福報。”
郦國譽斥道:“小孩子家家的,插什麽嘴。沒規矩。”心裏卻有些高興。郦書雁的話對宇文将軍這粗人的脈摸得很準,看似說了好話,實際上又什麽也沒說,純粹是爲了哄宇文将軍高興。
宇文将軍更愁眉苦臉了:“天真有什麽好?她可不讓人省心啊。我從軍營回家,她娘總扯着我叨叨,說這女娃又在哪吃了什麽虧。”
“什麽虧?”郦書雁故意問道。
宇文将軍果然數了起來:“遠的不說,就說今年。初一那天,她就摔破了膝蓋;大年初七,又給豆盧匹夫家的丫頭當了擋箭牌。”他說着說着,也動了怒,“哼,我早就說過,不讓她和豆盧匹夫的閨女湊在一起。她就是不聽!”
成了!
郦書雁在紗幕後邊微微一笑。幸好宇文将軍是個愛說話的粗人脾氣,也幸好宇文夫人精明強幹。若是他們的性格交換過來,她今天一定套不出宇文将軍的話。
郦國譽面色微變,問道:“宇文兄,你方才說豆盧氏女如何了?”
“咳,聽了就喪氣。”宇文将軍白眼一翻,粗聲大氣地說了起來,“聽說另一位賢侄女抽到花簽,讓她從身邊的兩人裏選一個,喝三杯酒。那個豆盧氏不肯喝,非要我閨女喝。——我閨女酒量難道就大得很?哼,這老匹夫!”他越說越不解氣,索性又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