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不安地動了動,低聲道:“小姐,這件事是不是艾……”
“不一定。”郦書雁睜開眼睛看着紫藤。她秀麗的雙眼深邃平靜,隐隐蘊藏着風暴的前兆,“不用多想。”
實際上,她幾乎可以确定這件事就是艾姨娘的手筆。否則,馮媽媽爲什麽會在清晨的時候,就巴巴地等在門口?
隻是,艾姨娘自己真的有這個能力嗎?郦書雁抿了抿纖秀的嘴唇,這件事裏疑點重重,難以看清。無所謂,她已經到了這一步,隻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不管是誰,想拿她的命,都沒那麽容易!
到了西明寺之後,小丫頭們紛紛腿軟得下不了車,郦書雁隻能請士兵把箱籠物品搬到廂房裏,又封了些銀子給他們吃酒。她出手闊綽,封的銀子足足抵得上普通兵勇半年的饷銀,士兵們當然個個願意。
領頭的低階軍官知道她在秦王世子心裏的地位非比尋常,主動讨好道:“小姐平白遭了這等大難,末将回城的時候,願意順路把這件事告知小姐家人。”
郦書雁沒帶折扇、面紗出來,也不遮臉,坦蕩地站在一衆官軍的目光之下,婉拒了對方:“多謝将軍好意。家裏人如果知道這事,隻怕徒增牽挂。”
這些話,她自己說起來也不信。郦國譽如果知道了這事,恐怕連讓她下山回家的心都不會有。
過了一陣,知客僧引着郦書雁進了廂房,又對她說了些吉祥話,便拿着紅包,歡喜圓滿地合十退下了。
郦書雁瞥了灑掃得一塵不染的客房一眼,對身後站立不穩的小丫鬟說道:“你們先去歇着吧。”
小丫鬟們被吓得夠嗆,本來也沒心思伺候。聽見郦書雁的命令,人人都感激涕零,謝恩之後,就往另一間房裏去了。直到傍晚,春柔跟着秦王府的家丁一起到了這裏,郦書雁才讓小丫頭過來整理日常用的器物。
她帶來的東西不多,粗使丫鬟卻有四個。沒費多少功夫,丫鬟們就整理好了她的房間。整理過後,郦書雁讓她們下去休息。
春柔等小丫鬟都散去了,才對郦書雁說道:“小姐,世子說他就住在清都觀最東邊的廂房裏。小姐要找他,直接向秦王府的人說一句就好。”
西明寺離清都觀不過幾丈遠,清都觀的東廂又恰好是離這裏最近的一間。郦書雁不由感慨,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安排得如此精細,倒也真不容易。
紫藤驚異地看看春柔,又看看郦書雁:“小姐、春柔姐,你們……這能行嗎?”她心有顧忌,語焉不詳地問了一句。
“沒什麽可不行的,你們幫我擋好底下的人。”郦書雁冷笑,“我什麽事都沒做的時候,她們一樣沒放過我的名聲。”
她說的是前世的事,紫藤和春柔卻以爲是前兩天那次搜府。紫藤想起馮媽媽的跋扈,立刻點頭,铿锵地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天黑之後,慕容清果然如約而至。他來的時候,郦書雁正坐在桌邊讀書。她看得入了迷,連慕容清進來都不知道。
“小姐,世子爺來了。”紫藤輕輕拽了一下郦書雁的袖子,提醒道。
郦書雁擡頭看了看,放下手上的書卷,起身叫道:“世子。”
慕容清笑了笑,坐在她對面的位置上:“不必多禮,坐吧。”
紫藤和春柔都是玲珑剔透的人兒,雙雙走到了隔門外邊伺候。郦書雁看着她們投在門上的身影,皺起眉,啼笑皆非地說道:“丫鬟不像話,讓世子見笑了。”
“沒事的,不用那麽小心。”慕容清想起中午的事,心有餘悸,忍不住問道,“書雁,你到底是和誰結下了這種仇?他們下手也太毒了。”
郦書雁輕輕搖頭,怅然道:“我也不知道。——世子,那個車夫的屍首……怎麽樣了?”
“你放心。我已經叫人買了棺木,屍身運到了近郊。我會好好撫恤他的家人,你不用再想這件事了。”慕容清安慰她道。
郦書雁聽見車夫已經被收殓好了,心裏又是感激,又是黯然。她輕聲道:“說不定,他全家都是我們家的下人。要真是那樣,就不勞動世子了。”
慕容清有意說些其他的,讓郦書雁開懷一些,點頭道:“都聽你的。剛才我進來,看見你在看書。看的是什麽?”
郦書雁答道:“不是書。”她拿起那本冊子,遞給慕容清。
慕容清翻開一看,原來是一整本樂譜,其中既有工尺譜,也有減字譜。他問道:“你喜歡彈琴?”但他怎麽從來也沒聽說過這回事?
郦書雁輕輕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彈琴,其他樂器也不會。”她看樂譜,是因爲鮮卑貴族個個喜好樂舞,她總不好太特立獨行。
慕容清想起曾經聽過的另一個傳聞,更加疑惑。他問道:“可我聽說,貴府上的二小姐很擅長琵琶和箜篌。我還以爲……”
郦書雁知道他在想什麽,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爲什麽,父親從來沒有從外邊聘請過師父教我樂器,說是女孩子家,不要學那種輕浮浪蕩的東西爲好。——可到了她身上,父親又開了竅似的。”
郦國譽對郦碧萱隻可能更加愛護,絕不會放任她學“輕浮浪蕩”的東西。慕容清知道這一點,沉吟一下,說道:“你如果想學琴,我可以教。——先祖南遷立國之後,這些貴族子弟漸漸和漢人看法趨同,都覺得瑤琴是雅事。剛巧,我也會彈。”
郦書雁雙眼一亮,颔首道:“成親以後,世子如果肯教,我當然也是願意學的。”
“何必等到成親以後?”慕容清薄唇微揚,“左右我最近沒事可做,明天就開始教吧。”
郦書雁剛想推辭,慕容清又道:“所謂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書雁,這才是學習樂理的終南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