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失算了。郦書雁抱着手爐,合眼想道。好在她出于謹慎,已經派春柔去通知長孫瑜了。隻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時辰到了,你們趕緊上路!”馮媽媽在馬車外頭粗聲喊道。她的聲音裏帶着一股怨氣,每個字都咬得生硬、憤怒。
車夫從馬車上跳了下去,谄笑道:“大小姐的丫鬟還沒來齊全,媽媽,咱們可耽誤不起貴人……”
他不提大小姐也就罷了,提起大小姐,馮媽媽頓時發起怒來。她瞪圓了眼睛,一腳踹在車夫大腿上,口裏不幹不淨地罵了起來:“怎麽,你單知道車裏的是貴人,知不知道府裏躺着的,那也是貴人?瞧你這驢頹幹下的腌臜事!”
郦書雁聽不懂馮媽媽罵的話,卻知道那不是什麽好詞。她掀起車上的簾子,朝馮媽媽笑道:“馮婆子,你好大火氣、好大威風!我聽人家說放血可以敗火,尤其是指頭上的。你要不要試試?”
馮媽媽看見郦書雁的臉,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她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被活活踩了下來,痛徹心腑,連燒水、倒茶這種小事都做不成了。她心裏又恨又怕,嘟囔了幾句,又對車夫厲聲說道:“還不快滾!”
“前些日子的賬,我們小姐還沒和你算,你現在倒抖起來了?”紫藤氣不過,指着馮媽媽罵道,“你趕緊滾回去,髒了我們小姐的眼睛!”
馮媽媽被她一罵,氣勢垮了一截,灰溜溜地走了。車夫卻不敢再多耽擱,哀求郦書雁:“大小姐,小的先送您去,回來就接您身邊的姑娘去。求您了,小的實在是……”
郦書雁又看了看身後,知道春柔大概一時間回不來。她想起長孫瑜說過,他們父子三人都喜歡久睡,放下車簾道:“走吧。”
車夫如蒙大赦,挽了個鞭花,噼啪一聲抽在馬背上,長聲吆喝:“後頭的,咱們走了!”
西明寺在百年之前,從城裏遷到了郊外的山道邊上。馬車載着兩個嬌滴滴的姑娘家,車夫自然不能走得太快,花了好一會才走出長安城。
郦書雁一行一共有兩輛車,一輛小而精緻,載着她和貼身丫鬟,另一輛大的放着行李,又載了四個粗使丫頭。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于到了西郊的山下。車夫一拉缰繩,拍了拍拉車駿馬的脖子:“停下喽!”
“什麽時辰了?”郦書雁聽見車夫的呼喝聲,問道。
“回大小姐,午時了。”車夫恭敬地回答。後邊車裏的小丫鬟們紛紛走了下來,伺候郦書雁飲食休息。
衆人休整完畢,車夫笑道:“大小姐,咱們就快到了。您再委屈一會,馬上就好。”
他的聲音裏透着崇敬與感激。郦書雁想起春宜和春柔,心下感慨。
車聲辘辘,緩緩在山道上走着。午後陽光和煦,郦書雁抱着暖爐,幾乎要在車廂裏睡着。就在這時,後邊的馬車上蓦然傳來一聲慘叫。
郦書雁一驚,清醒過來,問道:“怎麽回事?”
“咱們……咱們怕是遇上劫道的了。”車夫吞了一口唾沫,聲音隐隐發抖。他從車廂前頭跳下來,跪在地上,不住對路邊的幾個虬髯大漢磕頭。
“好漢爺,咱們都是正經人家出來的!”車夫的聲音帶着哭腔,和着他沉悶的磕頭聲,一起湧入郦書雁的雙耳,“主人家年年修橋鋪路,從來沒做過什麽壞事,好漢爺饒命!”
郦書雁低聲道:“财物給他,讓我們過去!”
可惜,車夫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刻,耳朵反而不靈了。郦書雁連着說了好幾遍,他仍然在那裏磕着頭。郦書雁無奈之下,揚聲說道:“後頭車裏的财物,你們自行拿走就是。我隻要人一個不少。事後,我就當這事從未發生過!”
她暗暗祈禱這群人圖的隻是财物。哪知對方全都不爲所動,其中一個穿着破爛皮襖的大漢狂笑道:“都留不下,都留不下!這位嬌滴滴的小娘子放心就是!”
郦書雁眉頭一跳。
凡是山賊,不是爲财,就是爲色,少有铤而走險,一心殺人的。何況天子腳下,哪怕有賊寇出沒,也很快就被人剿了……
這麽說來,這些人一定是被人雇來殺她的!
郦書雁流下幾行冷汗,暗暗盼望春柔能搬來長孫瑜做救兵。她繼續與賊人周旋着,努力拖延時間:“這位大爺,何必非要殺人?我把随身的東西給你,你不是平白多了一注銀錢,豈不是好?”
山賊嘬了嘬嘴,兇惡的臉上顯出一抹惡意的笑容。他佯裝心動,說道:“你這閨女,說的倒也中。可俺們已經殺了你一個車夫,咋個能信你不報官?”
在他身邊,一個穿着絲綿襖的男人笑了起來,露出黑黃的闆牙,操着一口土話說道:“大哥,莫聽這挨千刀的小娘皮胡說。她們的心腸哪,壞得很!”
他們一搭一唱,如同貓捉老鼠一般,存心想看郦書雁他們反撲,肆意取樂之後再一一殺了他們。郦書雁對他們的想法心知肚明,卻隻能裝作不知道,說道:“我獨孤二娘豈是那種人,從來都是言出必踐的。”
“獨孤二娘?”兩個劫道的漢子聽了郦書雁随口報的名字,面面相觑。其中一個問,“你胡說咧,明明是郦家的大閨女!”
太好了,繼續拖延下去,他們就有了得救的希望!郦書雁繼續騙他們道:“我從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拿我當成别人,豈不是堕了我獨孤家的威名!”
“這……”兩個漢子眼裏閃過一絲惶恐。那婦人找上他們的時候,隻說讓他們放手行動,一定能爲他們脫罪,他們這才敢來殺人。可他們如今殺錯了人,那婦人說的話……不知還算不算數?
郦書雁趁熱打鐵,說道:“東西你拿走,讓我平安回去,我爹爹一定不會追究于你們。我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