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姨娘心急如焚,也就顧不上被郦國譽厭煩的風險了。她擠出兩滴眼淚,顫聲道:“老爺,妾确實是一時着急,做錯了事,不敢推卸責任。求老爺放過……”
郦國譽慢慢轉頭,看向艾姨娘,眼中沒有往日的情意,隻有怒火與失望。
艾姨娘被他的目光吓得閉上了嘴,不敢再說。郦國譽看着郦碧萱,沉聲道:“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我今天就告訴你,這件事沒有可能,你配不上!不要癡心妄想!”
郦碧萱被郦國譽的語氣吓住了,往艾姨娘身邊直縮。郦國譽看着郦碧萱這副樣子,更生氣了:“你看看你,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你去了秦王府,我豈不是還要擔心你惹出抄家滅族之禍來?”
“我、我……”郦碧萱“我”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大概。郦國譽始終舍不得這個從小寵到大的女兒,語氣稍見緩和:“你去抄十遍《女則》,好生清醒清醒。往後,誰也不許再提這件事。”
她既然抛出了這步棋,就一定不會讓郦碧萱全身而退!郦書雁輕笑着說道:“爹爹且慢,我還沒說完呢。那之後的事更重要。”
郦碧萱面如死灰。艾姨娘百般焦急,卻無計可施。她看見馮媽媽,猛然想到一個下下策,嬌呼一聲,暈倒在地。
“娘!你怎麽了!”郦碧萱驚慌失措,蹲下抱住艾姨娘,指尖掐着她的人中。艾姨娘的人中火辣辣地疼,無論如何也不肯睜開眼,想讓郦國譽心軟,過來看她一眼。
郦國譽對艾姨娘到底有感情,不是蘇太君那種心裏隻有郦家的人。他看了看郦書雁,又看了看艾姨娘,最終眼光停留在艾姨娘身上,決定去看看艾姨娘母女。
“春柔,快去請大夫。紫藤,你快帶着幾個丫鬟把艾姨娘扶到廂房歇着。”郦書雁迅速說道。她轉向郦國譽,“父親,艾姨娘的病隻有大夫才有法子解救。眼下我們郦家還有要事,您不妨聽完我的話。”
郦國譽聽見郦書雁的安排,稍稍安心,點了點頭。
丫頭們把艾姨娘和郦書雁都“扶”了出去。郦碧萱失魂落魄,艾姨娘則是不敢起身。郦國譽對她親口說過,他喜歡她的純真。如果她敢當面做出這種事,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見到郦國譽了。
郦書雁把郦碧萱三人的鬧劇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既不誇張,也不爲郦碧萱掩蓋。她說完,郦國譽的臉色已經陰郁得像是電閃雷鳴的天空。
郦書雁說完,又加了一句:“我說的句句是實情,絕無半句假話。父親若是不信,可以去查實。”
她說最後一句,本來隻是客套話,表示自己問心無愧。郦國譽卻點頭道:“嗯,我當然會去一一核實。往後你也不要再鬧出今天這種事了,不好看。”
“我鬧出這種事?”郦書雁氣得笑了出來,“我資質蠢鈍,不知道自己鬧出了什麽事。請父親明示。”
她居然敢頂撞父親?郦國譽又是煩躁,又是生氣,随口教訓她:“俗話說無風不起浪,今天的風言風語在園子裏傳成這樣,你一定也難辭其咎。”
“父親這話說得好沒來由!”郦書雁毫不客氣地反擊,“如果父親剛才說的是實話,那麽我就不該被碧萱嫉恨,不該嫁給秦王世子。既然如此,反正這親事也不是我自己提的,文定也沒下,父親大可以直接向秦王退親!”
“逆女!”郦國譽料不到她還敢反駁,頓時勃然作色,抓起茶碗,往地上摔去。
郦書雁正打算繼續說下去,郦綽卻在這時從書房急匆匆地走了出來。他在郦國譽面前理了理衣冠,笑道:“父親怎麽發了這麽大的火?”
“你問你妹妹!”郦國譽不好意思在一子一女面前說出剛才發怒的緣由,一甩袖子,狠狠地瞪了郦書雁一眼,“你這逆女,早晚有後悔的一天!”
郦書雁一語不發,微微福身,擺出一副送客的态度。郦國譽連一眼都不想再看她,怒氣沖沖地走出了夜雪春雲。
“你怎麽把他氣成這樣?”郦綽拽着郦書雁回了書房,問道。
郦書雁看見慕容清仍然站在書桌邊上,對他點了點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沒準是因爲我也很生氣吧。”
“妹妹消消氣。”郦綽含笑道,“無論對手是誰,眼下我和你可是站在同一邊的。”
郦書雁勉強點了點頭。郦綽怕自己說錯話惹郦書雁生氣,對慕容清一揖,道:“我出去看看。”
郦綽走後,郦書雁和慕容清相對無言,都覺得頗爲尴尬。過了好長一會,慕容清才低聲說道:“我并未想到會給你添這麽多麻煩,對不住。”
“不用。請世子珍重清名,不要再來了。”郦書雁道。她看見慕容清身上的灰塵,已經猜到了他藏身的地方,隻要想到他聽見了她剛才說的話,就覺得不自在。
慕容清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再來,隻是心裏難免有些不舒服。他想了想,說道:“剛才我說的話……是認真的。”
“認真與否,并不重要。世子時常過來,我心裏很感激。可您想過這樣做的後果沒有?”郦書雁停頓片刻,繼續說道,“世子是天家子弟,又是男子,不論做了什麽,幾乎都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是女子,也沒什麽顯赫的家世……”
慕容清微怒,接着郦書雁的話說道:“所以,這種後果你擔不起,是嗎?”
“不錯。”郦書雁面不改色地說道。
“……好,我知道了。”慕容清自知理虧,歎息一聲,不再與她争辯。他從腰間的荷包裏拿出一個雕工精緻的扁圓玉環,放在郦書雁手裏,“今天我偶然得了這個,覺得……很适合你。當作賠罪吧。”
郦書雁略略分辨了一下手上玉瑗的成色,道:“世子的心意我領了。隻是如此厚禮,我承受不起……”
“沒什麽承受不起的。匪報也,永以爲好也。”慕容清從郦書雁頸中摘下一塊玉佩。也不見他怎麽動作,轉瞬之間,他就已經出現在窗外了。他又從外邊關上窗戶,徹底阻斷了郦書雁的視線。
郦書雁看看玉瑗,又看看緊閉的窗牗,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