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慕容清話裏有話,似笑非笑地看着長孫瑜,“我還以爲長孫公子和郦小姐如此親密,是親兄妹呢。”
這人怎麽像個小孩子?郦書雁忍不住反駁道:“親兄妹又怎麽會一個姓長孫、一個姓郦?世子,請你不要說笑了!”
見她絲毫不假辭色,慕容清臉一沉,陰森森地笑道:“怎麽,郦小姐有什麽想說的?”
長孫瑜看着劍拔弩張的慕容清和郦書雁,心裏隐隐升起了一種轉身就走的沖動。此時,旁邊的人紛紛轉過頭看着他們,長孫瑜清了清嗓子,盡量和顔悅色地說道:“舍妹平時爲人嚴謹,不是喜歡說笑的人。世子,很對不住。”
慕容清笑了一聲:“郦小姐真是一位言行謹慎的閨秀。”周圍人多口雜,他不想多說什麽,和長孫瑜寒暄了幾句,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離開之後,衆人的眼光自然也散去了。長孫瑜舒了一口氣,問郦書雁:“你很讨厭秦王世子麽?”
郦書雁一怔:“這倒也不是……”
“表妹,你要知道。”長孫瑜覺得自己要說的話實在難以啓齒,琢磨半天,才慢慢說道,“你畢竟是要和世子攜手到老的,和他做對,哪怕赢了也沒有益處。……這些話本來應該是姑母教你,既然姑母仙逝已久,我就……我就……”
長孫瑜默念了幾遍“我就替姑母告訴你”,卻根本開不了口。他光是想想這句話,就已經覺得沒法見人了。
郦書雁從驚駭之中回神,看見長孫瑜痛苦的表情,急忙說道:“表哥不用說了,我都懂得的。”
“你懂就好。”長孫瑜悄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尴尬不已。
剛好東邊坐席上傳出一陣驚歎,長孫瑜如同撈到一根救命稻草,指着東邊的人,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表妹你看,那邊正在行酒令。這裏的酒令男女都要參加,用抽簽來決定做些什麽。常見的酒令無非是歌舞、喝酒一類,你不用怕。”
郦書雁笑了笑,說道:“我不擅長歌舞,怎麽辦?”
長孫瑜道:“罰酒三杯而已,我替你喝就是了。”
坐在他們前邊的人各自行了令,郦書雁看了看,果然是作詩、歌舞之類,沒什麽太大的難事,也不會出什麽醜。
長孫瑜抽中的是“自飲一杯”。行令的婢女看了看簽子,拿起酒具,在溪水裏舀了一杯。她把酒杯放到長孫瑜唇邊,唱了一句勸酒詩:“勸君金屈卮,滿酌不須辭。”
剛才這婢女也勸過别人的酒,都隻是把酒具遞到對方手上。長孫瑜笑了笑,也不推拒,就着婢女的手飲下了整杯酒水。賓客裏爆發出一陣喝彩,有人酸溜溜地叫道:“恭喜長孫大郎了,又得佳人青眼!”
長孫瑜對那人一拱手,笑道:“慚愧,慚愧。”
看他們的反應,這婢女應該是家姬之類的角色,專門用美色、舞樂來侍奉賓客。郦書雁好奇地看了看那個婢女,婢女察覺了她的眼光,把簽筒捧到郦書雁面前,柔聲說道:“小姐請。”
伺候女客的時候,這個婢女的舉動就端莊了不少。郦書雁對她輕輕一笑,伸手從簽筒裏拿出了一支。婢女接過簽子,念道:“十歲裁詩走馬成,冷灰殘燭動離情。請小姐賦詩一首。”
郦書雁沉吟片刻,問婢女:“題目限定了沒有?”
婢女微笑道:“沒有,小姐作詩就是。”
恐怕不是不想限定題目,而是怕這群貴族子弟不學無術,臨場寫不出什麽東西來。郦書雁想了想,說道:“勞你拿一張紙來。”
郦碧萱一直冷眼看着郦書雁這邊,看見她抽中了作詩的簽子,立刻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大姐姐不是一向說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麽?若是寫不出,不妨直接放棄吧。”
她的聲音不小,全場人幾乎都聽得一清二楚。宇文淑正想要郦書雁難堪,接口道:“正是,詩本來也不是人人都能寫的東西。郦小姐既然寫不出,何妨直接認輸?”
豆盧徽雲微笑道:“怎麽會呢?寒山公是飽學之士,連皇上也說過呢。郦小姐家學淵源,應該也不差吧?”
宇文淑不以爲然道:“那可未必。郦府也不至于窮困潦倒,這位大小姐卻穿得如此寒酸……啧啧,恐怕她在哪兒都是個特例。”
這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寥寥幾句,就把郦書雁逼到了絕境。如果她寫不出詩,别人大概都會說她名不副實,不配參加這場聚會。如果她寫出的詩不好,他們更有理由恥笑她裝腔作勢。
女賓之中,不少人都幸災樂禍地擡起了頭,想看看郦書雁的反應。她們不想和郦書雁撕破臉皮,雖然看見了她隻穿着家常打扮,卻也隻能忍住,不加評論。現在有人撕破了這張臉皮,她們當然願意看戲。即使是男賓那邊,也有人注視着她,竊竊私語。
慕容清劍眉微蹙,淩厲地看了郦碧萱一眼。他之前派人打聽過郦書雁的喜好,知道她雖然識文斷字,但沒什麽才氣可言,絕對寫不出什麽好詩。他有心把自己的舊作給郦書雁兩首應急,但衆目睽睽之下,他也沒有辦法公然作弊。
郦書雁從婢女手裏接過紙筆,一邊寫,一邊淡淡地說道:“家父确實學富五車。不過我資質驽鈍,寫不出什麽好詩來。姑且冒昧地寫一首,有辱諸君清聽。”
她寫了幾行字,輕輕吹幹紙面上的墨迹,把筆墨紙張遞給邊上的婢女。那婢女看見她寫的字,眼前一亮,嬌聲說道:“依奴婢看,這詩也不必讓奴婢當衆念出來了……”
宇文淑一聽這婢女替郦書雁解圍,心裏一急。不等她說完,就揚聲說道:“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之前你也念了,現在你再念出來不就完了麽?”
郦書雁似笑非笑地看了宇文淑一眼,低聲對長孫瑜說道:“天真。”
長孫瑜眼神一暗,在袖子的遮擋之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噤聲。
宇文淑确實太天真了,一點也不适合這個環境。這侍女雖然隻是個奴婢,卻代表着獨孤夫人的面子。宇文淑這樣對她說話,就是直接打了獨孤夫人的臉。
那侍女教養很好,被宇文淑沒頭沒腦地罵了一句也不惱,笑道:“奴婢才疏學淺,郦大小姐這首詩寫的,恐怕是她自家的院子。”
宇文淑幾乎笑出聲來,諷刺道:“自家的院子有什麽好寫的?郦大小姐也太小家子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