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姨娘确實隻是随口發誓。她仗着郦國譽的寵愛,在後院過得順風順水,平時虧心事也做了不少。聽見蘇太君的話,她有些不是滋味,心想:這老虔婆,現在還在裝神弄鬼。
蘇太君又問道:“你說說看吧,這事打算怎麽着?”
還能怎麽辦?如果她能想出什麽辦法,哪裏會來受這種閑氣?艾姨娘暗恨,不得不陪着笑臉道:“妾身原想着,過兩年店鋪有了餘錢,就把挪用的部分填補回去。可如今……實在是措手不及啊,老夫人,求您救救萱兒、救救妾身!”說到最後,她哭出聲來,雙膝一彎,直挺挺地跪在蘇太君面前。
“我既然叫你過來,就一定是要保你的。你也明白這一點。”蘇太君最不喜歡看艾姨娘裝腔作勢,“如果不是怕碧萱死了親姨娘,成了五不娶之人,我根本不會管你。”
五不娶是指五種無法婚嫁的女子。其中有一條,說的就是死了母親的年長女子不能娶,因爲這種人沒有教養。艾姨娘聽見蘇太君的話,心下稍定:“多謝老夫人寬恕,妾身……實在羞愧。”
蘇太君皺眉:“行了。艾氏,就算明日你拿了鑰匙,這金銀也是湊不齊的吧?”
“是……”這個問題過于刁鑽,艾姨娘又給不出什麽好答案,難免慌張。她遲疑了半天,隻回答了一個字。
“我就知道。”蘇太君哼了一聲,“那你就這麽說吧。這些金銀,都留在了另一個倉庫裏。那個倉庫,在我們郦氏的姑蘇老家。你懂了麽?”
姑蘇離長安何止千裏之遙。艾姨娘喜出望外,向蘇太君重重磕了幾個頭:“多謝老夫人、多謝老夫人!”
蘇太君道:“你活了這麽久,也應該知道,天下間沒有哪件好事是不用花代價的。所以,我要你爲這件事付出代價,你可有不甘願的地方?”
到底還是來了!她說了這麽久,爲的不就是這個麽?還裝什麽好人?
艾姨娘無論怎麽恨蘇太君,這時都沒有一絲一毫拒絕的餘地,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她強笑道:“老夫人說的是哪裏話,妾身是郦家婢妾,老夫人有命,哪裏敢不從?”
蘇太君笑道:“是麽?艾氏啊,有話需說八分滿。你聽了我的要求,或許就不會這樣想了。”
夜雪春雲裏,紫藤伸出手,要爲郦書雁脫掉披在身上的鬥篷。郦書雁卻推開了她的手,說道:“不用。我還是要出去的。”
“小姐要去哪裏?”紫藤問道。
郦書雁心情尚好,答道:“自然是去庫房了。——那個放着我娘嫁妝的庫房。”
說到長孫氏的嫁妝,紫藤忍不住笑起來:“艾姨娘的臉色真是太好笑了!她難道還以爲,讓她保管的就是她的?呸!”
春柔警告地扯了扯紫藤的袖子。郦書雁并不評論紫藤的話:“走吧。這就去庫房。”
“哎,這就去?”紫藤驚道,“小姐,我們沒有鑰匙啊……”
不止是她這樣想,連沉穩的春柔也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郦書雁搖頭道:“你們怎麽就知道我在想什麽?去把府裏的木匠找過來。春柔,你親自去。中間不管遇見誰,都不要說自己在做什麽。”
“妹妹真是好興緻。”郦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竟然不通過丫頭傳話就進來了?郦書雁從未想過郦綽會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看向他挺拔的身影:“大哥在白鹿洞讀了六年聖賢之道,難不成沒學過‘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這麽一句?”
郦書雁輕嗔薄怒的樣子比平時鮮活了不少,終于像是個十五歲的少女了。郦綽在心裏對郦書雁評判一番,笑道:“我隻是來探望自己的妹妹罷了,談得上瓜田李下麽?”
“女子許嫁,非有大故,不入其門。已嫁而返,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郦書雁沉聲道,“我不求哥哥做到這些,難道哥哥連通傳都做不到麽?”
她援引的是一段《禮記》,大概說男子如果沒有大事,就不應該去看望已經同他人定親的女子。如果家裏有嫁了人的女兒,兄弟也不應該與她同坐同食。郦綽當然熟知這些。他此行的目的不是和郦書雁争論,見她動怒,說道:“确實是爲兄的不是。我給妹妹賠罪了。”
“都是自家人,說不上賠罪。”郦書雁對郦綽點了點頭,“大哥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郦綽攔住了郦書雁,絲毫不在意她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舉止與态度,“且慢,妹妹還是脫了鬥篷吧。我有些事想和你說。”
他到底想做什麽?不是已經沒有合作的餘地了麽?
郦書雁脫了鬥篷,垂下目光不看郦綽,坐到了主位上,催促道:“大哥,請快些說吧。”
“昨夜是我唐突了。”郦綽并不落座,先對郦書雁賠了個不是,“爲兄出門在外,遇見的人裏,往往有不少心懷不軌之徒。幾年下來戒心過重,冒犯了妹妹,實在是難爲情得很。”
郦書雁定定地看着郦綽,片刻之後,她叫道:“紫藤,去倒茶。春柔,你去拿點心來。”
支開了兩個丫鬟,郦書雁皺眉道:“大哥,你有什麽話就快說吧。我這裏實在是有事,沒空和你打啞謎。”
她一定要在今天查驗完長孫氏的嫁妝。今天查不完,明天艾姨娘和蘇太君一定會有其他的招數。當初,她還不明白爲什麽艾姨娘會偃旗息鼓幾年之久,遇見這件事,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郦綽笑道:“妹妹何必這麽急。我聽說,你已經要嫁進秦王府了?恭喜恭喜。”
“隻是雙方有意罷了,說不上其他的。”郦書雁道。
郦綽認真道:“那也就夠了。——我有一件事,想求妹妹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