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記得了。”郦書雁低下頭。
蘇太君又說道:“往後你在王府,困難還多着。千萬不能像在家時一樣,撒嬌、使小性子。你是個識大體的姑娘,我是放心你的。你自己要多小心。”
郦書雁輕輕點頭。蘇太君毫無來由地對她說出這句話,無非是因爲她最近處處針對郦碧萱。當家主母都是這樣,出了事就想着各打五十大闆,面子上遮掩過去。看來,往後她對付艾姨娘母女,還要多費一點心思。
蘇太君又和她說了些齊家之道,大多是驅虎吞狼、借力打力的手段。郦書雁頻頻稱是,裝出一副頗受啓發的樣子。
說了一會,丫鬟禀報艾姨娘來了。蘇太君停住了說到一半的話,略爲不悅,對小丫鬟說道:“叫她進來。”
其實,蘇太君說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一個人對她先入爲主,有了成見,那麽不管她怎麽努力,始終都是白費力而已。解決之道,隻有把障礙徹底清除。
郦書雁擺出得體的笑容,看着艾姨娘一步步走近。艾姨娘給蘇太君行禮的時候,郦書雁也并未起身,坐在座位上俯視着艾姨娘。
蘇太君看了艾姨娘一會,道:“上次回去之後,你的禮節學得還是不錯的。這次進來,總算沒有再往地面上撞。”
艾姨娘對蘇太君話中的諷刺置若罔聞,微笑道:“老夫人的教誨,妾身不敢不遵從。”
“哼。”蘇太君冷笑一聲。她總是覺得艾姨娘勾引了郦國譽,讓他冷落正室之外,還害他做出了不少傻事。艾姨娘既然虛與委蛇,她也懶得再啰嗦,“我這次叫你來,是有一件事要辦。你手裏還拿着長孫氏的嫁妝鑰匙吧?還給雁兒。該讓她去清點一下,準備嫁妝了。”
讓她還嫁妝?
這句話對艾姨娘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她嫁來的時候,隻是一個不上台面的歌伎。後來雖然有權管家,卻沒有下人肯真心聽從她的命令。能在郦府掌握這麽多奴婢的生殺大權,除了許諾給他們地位之外,就是她用金錢買來的。
郦國譽文人脾氣,當然想不到錢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她能手面闊綽地打賞、開鋪子,用的錢可都是從長孫氏的嫁妝裏拿的!
更何況,前些日子長孫府還給郦書雁送了嫁妝單子。她在嫁妝上動的手腳,更要被人一眼看穿了。她怎麽可能還回去?
“老夫人容禀。”艾姨娘急中生智,跪下道,“夫人的嫁妝鑰匙,現在也并不在我手上。”
蘇太君聽見艾姨娘的回答,心口一涼。她并不急着責怪艾姨娘,反而問道:“什麽時候能拿來?”
“明天就好。”艾姨娘覺得,自己的心直直地墜入了一口深井。按她多年以來對蘇太君的了解,這件事要過去,絕對沒有那麽輕松。蘇太君肯配合她的話往下說,這本身也就能證明,那個精明的老太婆已經把什麽都看出來了。
難纏的老不死!艾姨娘在心裏暗暗咒罵。可惜這老東西精明得過頭,如果能像除掉長孫賤婢一樣除掉她,那該多好!
蘇太君卻沒空管艾姨娘心裏的彎彎繞繞。她對郦書雁道:“你也瞧見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到了明天,你再來拿就是了。”
正月初六是各家會客最頻繁的日子。郦國譽元配去世多年,蘇太君體力衰弱,郦府交際往來,都是由艾姨娘照顧的。這是打算拖延一天算一天麽?郦書雁興味盎然地看着艾姨娘。艾姨娘有一輩子的空閑可以消磨在郦府,她可沒有那麽多時間。
“那孫女就先回去了,晚上再來和祖母說話。”郦書雁起身,向蘇太君行了禮,轉身而去。
看着郦書雁和她的貼身丫鬟出了門,蘇太君看向艾姨娘,冷聲道:“跟我進去。”她還嫌不夠,又對春榮說道,“你去守着門,說我歇下了。任何人來,都這麽回話。”
艾姨娘忐忑不安地跟在蘇太君身後,進了卧室。看着蘇太君在床邊上坐下,她不敢多說多動,拘謹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裙邊露出的繡花鞋尖。
艾姨娘的模樣令人憐愛,隻可惜,蘇太君是不吃她這一套的。
“說罷,怎麽回事?”蘇太君拿過床頭的幾封信函整理,對艾姨娘看也不看。
“……是。”艾姨娘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做的事終究瞞不過蘇太君,便七分真、三分假地說了出來,“妾身當時剛剛接過管家重任,下人大多是家生子,祖上在郦家少說也待了幾十個年頭。妾身出身煙花之地,又是新來乍到的……”
蘇太君不耐煩聽這些,重重地把信件往床上一拍:“揀有用的說!”
艾姨娘被吓了一跳:“是……妾身當時想,誰不愛黃白之物呢?就挪用了些許長孫姐姐的嫁妝,用來交好府裏的管事……再後來,妾身看府裏的鋪子入不敷出,問過緣由之後,又撥了些資财,讓鋪子上的掌櫃拿去周轉。”
蘇太君抽出一根絲帶把信件紮好,漫不經心地問道:“就沒了?”
“還有……”艾姨娘又想起一件事,“前年,妾身看咱們府的莊子裏,田地都遭了災,心想姐姐如果在世,也必然會這樣做,就私自拿了姐姐的嫁妝,去赈濟了莊子上的佃戶……”
蘇太君動作一頓,問道:“照你說的,長孫氏泉下有知,還得謝你了?”
“不不不!妾身、妾身沒有!”艾姨娘慌得雙手直擺。就算借她兩個膽子,她也不敢在蘇太君面前這樣說。萬一弄巧成拙,惹了蘇太君生氣,不是要她的命嗎?
蘇太君卻并不生氣。她蒼老的臉上挂滿嘲諷,看着艾姨娘:“艾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讨厭你?”
艾姨娘當然不敢承認,激烈地辯白道:“妾身怎麽敢這樣想!如果妾身真的有這種大不敬的念頭,就罰妾身被雷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