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行。”郦書雁答道。她并不在意這些,也從不嫌棄婢女晚上睡得太熟,不好好伺候自己。
她側過身子,面頰貼在冰涼的玉枕上。屋子裏一片寂靜,連灑掃的丫頭也被紫藤打發出去了,生怕吵了她的清夢。越是安靜,她心裏的雜念就越多。
郦書雁閉上眼,郦綽的儀态、言行一一在她腦中重現。到底是什麽不對勁?
想到他進屋時的情景,郦書雁睜開眼睛,豁然開朗。
郦綽進門後,言行、儀表之間,都有幾分滄桑。可他的披風卻是簇新的,所用的衣料也很奇怪,她從沒在府裏見到過。蘇太君偏疼郦書雁,有了什麽好東西都會給她一份,如果府裏有這種料子,她絕不可能沒見過。
想通了這個問題,郦書雁輕松了不少,很快睡了過去。等她一覺睡醒,發現晌午已經過了。
郦書雁叫紫藤進來收拾床榻。她從鏡子裏看見發髻松了,拿起梳子,一點點把發髻拆散。紫藤一邊收拾,一邊說着新聽來的事情:“有不少人都在說這位剛回來的大少爺呢。都說他長得俊,人又善良。”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
“你怎麽看?”郦書雁帶了一點捉弄的意思,笑着問紫藤。
紫藤沉默了一會,喏喏道:“我說了,小姐可不許打我。”
郦書雁更好奇了:“你說就是了,我打你做什麽?”
紫藤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覺得,他長得跟老爺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一看見他,就想起老爺。”
郦書雁大笑起來。她笑得太厲害,扯下了一縷頭發,揉着肚子說道:“看,都怪你。”
紫藤不甘不願地認罪:“是是是,怪奴婢。”
春柔從回廊進來,看見郦書雁在梳妝台前坐着,從袖子裏拿出一封信遞給她:“小姐,奴婢接到了這個。”
郦書雁接過信,看見信封上兩個盤虬卧龍一般的大字,雙眉一揚。
果然如慕容清所言,有人送了請柬過來。她摸起一枚金钗劃開信封,抖出一張寫滿字的紙箋。這張紙箋又韌又滑,上面灑滿了金粉,不難猜出主人的富貴。
她把信的内容讀了一遍,連信封一起放在桌上。紫藤剛好整理完床褥,問道:“小姐,這是什麽?”
“請柬。”郦書雁回答,“一張……有些貴重的請柬。”
紫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開始爲郦書雁梳頭上妝。郦書雁換好衣服,梳妝整齊,一行人到了清輝苑,恰好是暮色四合的時候。
郦書雁進了清輝苑裏,隔着門扉,隐約聽到了郦碧萱的笑聲。她想到郦碧萱的美名,示意紫藤開門,靜靜說道:“我還以爲我已經很早了,可有人比我還早。”
花廳裏,郦碧萱正在和蘇太君說話,一張嬌俏的臉上滿是笑意:“祖母,大哥剛剛回來,恐怕他們還不知道他的才氣。等到明年,咱們家裏大概就要收到兩張金明池的帖子啦。”
小人得志!郭姨娘暗暗啐了一口。
蘇太君卻很喜歡郦碧萱的說法:“我隻盼着綽兒能早日金榜題名,也算是給咱們家的門楣增光添彩啊。”
郦綽已經換下了來時的衣裳。他身披鶴氅,長身玉立,俨然一位濁世佳公子。聽見蘇太君的期許,他颔首道:“祖母有命,我一定懸梁刺股。”
“哎呀,姐姐來了。”郦碧萱眼尖,遠遠看見了郦書雁的身影,“姐姐,大夥兒剛剛還說起你呢。”
郦書雁故作不知,先向蘇太君行了禮,又柔聲問郦碧萱:“大夥兒說我什麽啊?”
郦碧萱眼中閃過一抹毒辣,嬌聲軟語道:“妹妹剛才還在說呢,那金明池花會的東道主未免也太看輕了姐姐。今日,我已經收到第二回帖子了。可姐姐竟然一次也沒收到呢。”
蘇姨娘趁着家宴的機會,好不容易從禁足裏恢複了一些自由。她那天被郦書雁吓了個半死,恨她恨得要命,見郦碧萱排擠她,跟着笑道:“京裏哪有人不知道呢?這花會隻邀絕世佳人、才子才女。辦這花會的人來頭又不小,他要邀請誰,咱們哪能置喙?”
“是啊,哪能置喙?”郦書雁語調清冷,“我也這麽想。妹妹竟然這麽想着姐姐,姐姐心裏高興得很。”
郦碧萱十分痛快,笑道:“是啊,妹妹一直想着姐姐。以後更會‘想着’姐姐。”
她會一直記着郦書雁對她的點點滴滴,找到合适的機會,就會全部報複回來。郦碧萱看着郦書雁平靜沉着的模樣,嘴角閃爍着惡毒的笑意。郦書雁爲自己保留面子的伎倆,也隻有裝作不在乎了吧?
“哦,初七那天,我也确實無聊得很。”郦書雁停頓片刻,“不如妹妹陪我一起在家吧。”
郦碧萱的笑容一僵。
“我們之間,姐妹之情如此深厚,妹妹一定不會在意的。”郦書雁還覺得不夠過瘾,又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反将了郦碧萱一軍。
“妹妹自然是想在家裏陪姐姐的,隻是,我也怕得罪了貴人。”郦碧萱驚慌了一陣,平靜下來。她當然不想在家,也不能在家。她一直想攀附權貴,而金明池就是她爲數不多的機會之一。
郦書雁笑了一聲,步步緊逼:“不會的。貴人難道會不喜歡孝悌之行麽?你在家陪我,貴人聽了,說不定會更高興呢。”
“好了,大丫頭。”蘇太君眼看着郦碧萱要被留在家裏,咳嗽一聲,“這也是個好機會,你讓她去吧。”
郦書雁轉向蘇太君,笑道:“祖母,我是和妹妹說笑的。”
郦碧萱心有餘悸,狠狠地瞪着郦書雁。她剛才的模樣認真無比,絕對不是在開玩笑的,絕對不是!
蘇太君溫聲道:“這就好。我知道你是個懂事孩子。”
郦書雁曼聲道:“因爲我也有一張帖子。我從一開始,就是跟妹妹說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