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君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這件事不能等了。你先回去吧,讓春榮把他叫來。”
“好。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皇後娘娘爲什麽怕陛下?”郦書雁想起在皇宮的見聞,忍不住問道。
蘇太君慢慢搖頭:“娘娘和陛下是少年夫妻,成親将近四十年了,雖然算不上鹣鲽情深,但也一直相敬如賓。懼怕麽……”蘇太君正要說不知道,電光火石間,一個傳言在她腦中一閃而過,“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麽。不過,三十多年之前,我聽說過一個傳聞。”
“和陛下有關的傳聞嗎?”郦書雁問道。
“是。”蘇太君回憶着青年時聽見的零碎傳言,“當時有不少人說,皇室的男丁或輕或重,都有瘋病。就算開始沒有,後來也總會瘋的。我那時候想,慕容氏畢竟是鮮卑人,不是漢人,漢人看不慣他們、編排他們也是常事。于是對這些東西嗤之以鼻。”
郦書雁想到皇帝的笑聲,就覺得背後一涼:“我倒是覺得空穴來風,理有固然。否則,爲什麽那些人不說他好色濫殺,偏要說他瘋了?”
蘇太君贊賞道:“不錯,就是這個道理。大丫頭,你是個明白人。快去吧,叫你爹爹過來。”
郦書雁見蘇太君催了她兩遍,起身行禮之後,出門向守在門口的春榮交代了事,徑自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月上柳梢,天幕已經徹底黑了。郦書雁隔着小湖,遙遙看見夜雪春雲裏的燈光,想起自己昨天和慕容清約好,要今日再會。
早知道會被皇後召進皇宮,她說什麽都不會答應。現在天色太晚,慕容清一定已經來過了。好在他生在皇家,應該理解她的苦衷,不會怪她失約。
現在她身邊沒人,不必強裝平靜了。郦書雁平靜如水的臉上現出一點憂愁,眼光投在腳下,借走廊邊的燈光看路。
皇後召她進宮,能夠說明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她真的和秦王世子站到了一條船上。皇帝說的“擇日下聘”,相當于又在這件事上鐵闆釘釘。看來,之前是她太過于輕敵了。
郦書雁滿懷心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在卧室裏把外裳脫下,搭在衣架上,沉吟片刻,還是向一邊的紫藤說道:“我要去書房,你在外頭伺候。”
紫藤問道:“小姐不用晚膳了嗎?”
“不急。”郦書雁扔下兩個字,快步走向書房。萬一慕容清給她留下什麽,被别人搶先發現,她就有口難言了。
她走進書房,看見窗邊高大的身影,立刻反手關上了房門。慕容清看着她的動作,輕笑道:“今天怎麽這麽急?”
“……我怕世子被侍女看見。”郦書雁聽出慕容清話裏的促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不是有意失約,是被皇後娘娘叫去了。往後,世子大可不必多等。”
慕容清從容道:“不要緊,我今天晚上本來也沒什麽事,正好清閑。”
郦書雁道:“多謝世子體諒。”
“倘若有事,我一定先走。”慕容清端詳着郦書雁的神情,“至于今天……我确實是想在這裏等你的。”
郦書雁右眼皮一跳,覺得自己整個太陽穴都抽痛起來。想起皇帝那句“過了十六,你就讓秦王妃去給郦家下聘”,她清醒了不少,走到慕容清面前,仰頭說道:“世子顧念着我,我很高興。”
他畢竟對她不錯,也從不吝啬向她施援手,更沒有索取報酬。她奉承他幾句,也是應該的。
慕容清看了郦書雁一眼,道:“你若是真的這樣想,那我也很高興。”他從袖口拿出一張薄薄的紙闆,“剛才說了許多不相幹的話,差點忘了給你這個。”
郦書雁接過紙闆:“多謝世子。這是什麽?”
“是個能藏東西的書套,标題是空的。”慕容清目光低垂,長而密的睫毛擋住了眼睛,他稍嫌清冷的目光也一起被擋住了,爲他平添了幾分柔和。
郦書雁看得一怔,心想郦碧萱号稱長安第一佳人,可就算是她容貌最盛的時候,也沒有慕容清一半好看。若不是他的神色拒人于千裏之外,隻怕早就出了擲果盈車之事。
慕容清就着郦書雁的手展開了函套,又看向她。見她魂不守舍地站着,慕容清伸出手指,輕輕地在她柔軟白皙的手心劃了一下。郦書雁一驚,縮回了手。
“想什麽呢?”慕容清眼中,郦書雁一直都冷靜得不像活人。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她如此失态,不免好奇。
郦書雁被他的問題難住了,随意說道:“沒什麽,隻是走神了。”雖然這個回答有搪塞之嫌,可她也總不能直愣愣地回答,“我覺得您比我妹妹還漂亮”吧?
慕容清也不追問,又展開函套的夾層,說道:“這裏有一個夾層,平時難以發現。在夾層裏邊又另有一個夾層,足夠放幾張紙了。你若是再有什麽不得不藏的東西……”他的聲音稍帶笑意,“就放在這裏好了。”
不得不藏的東西?
郦書雁想起那個藏了證據的荷包,蹙眉問道:“你知道那是什麽?你看見了?”
慕容清看着她緊張的模樣,安慰她道:“沒有。你不用擔心,我對這些不好奇。”
郦書雁的焦躁轉瞬即逝。她明白慕容清對這件事不會有什麽影響,解釋道:“其實,這件事告訴世子也無妨。我隻是……不喜歡看見别人動我的物件。”
“我明白,”慕容清把手上的函套遞給郦書雁,“沒事的。我父王有一個很寵愛的妾室,姓王,時常想着對付我的母妃。從小,我就不喜歡看見别人亂動我的東西。因爲隻要有人動了……就代表風雨将至。”
這番剖白完全出乎郦書雁的意料。沉默許久,她才找到合适的回答:“原來世子也有這種……不堪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