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您想要的,從我身上永遠都得不到。即使面對同一件事,我的想法也與世子截然不同。”郦書雁實在無力裝出溫順謙恭的模樣,神色淡漠,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每當您來找我,我都會覺得惶恐不安,因爲這種事并不合禮法。所以,請您不要再這樣做了。”
慕容清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臉上難免挂不住。他問道:“那你之前爲什麽要做我的側妃?”
“您側妃的人選原本不是我,是我的庶妹。”郦書雁解釋道,“她之前鬧出了德行不端的事,家裏才讓我補上了她的位置。”
慕容清冷聲道:“好!”轉身就走,毫無猶豫。
郦書雁又拿起筷子,卻已經吃不下了。
直到酉時,孟女官才來請郦書雁去外邊看戲。冬天天黑得早,這時天色已經昏暗了,外頭全靠罩了紗的燭台照明。郦書雁被孟女官帶着,在一個偏僻些的位置上落了座,一路倒也沒人注意。
庭院中間搭了一個四方戲台,裝飾得花團錦簇。戲台東邊坐着後妃,南北兩邊則是皇親國戚、命婦貴女。台上站着兩個伶人,咿咿呀呀地唱着剛剛流行的雜戲。她們聲音柔美,隻是吐字有些不清楚,隻能隐約聽出什麽“玉容深鎖”、“伯勞飛燕”,接着又有“高唐夢中”、“漏聲長滴”。
這支曲子措辭香豔,一定是描寫閨中春情的。大越民風保守,是誰點了這樣的曲子?郦書雁瞥了還沒離開的孟女官一眼,借着燭光看見她臉色發黑。
“這是第一支曲子,”孟女官感覺到郦書雁在悄悄看她,換了一副笑容解釋道,“皇後娘娘怕您一個人在暖閣裏無聊,開場之前,就讓我叫您了。”
第一支曲子一向是由皇後點的。但是,這種香豔的雜戲,實在不像皇後的手筆,倒像是貴妃的。郦書雁向孟女官笑了笑,低聲說道:“請女官替我謝過皇後的恩典。”
“是。”孟女官正愁沒有借口回到皇後身邊。
郦書雁從來都不喜歡聽曲,她見别人都看着台上濃妝豔抹的女伶,隻好也跟着她們一起看,心裏琢磨着的,卻是前世的傳言。
在前世,這位貴妃的下場是爲皇帝殉葬。按皇家的說法,她是自願上吊而死,堪稱貞烈。不過,京中傳言,她是被皇後下令用弓弦絞殺的。
郦書雁前世沒有親眼見過皇後與貴妃相處,不明白爲什麽會有這樣的傳言。眼下,她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她正在神遊天外,東邊的高台上一陣騷動。郦書雁轉過頭,看見幾個宮人七手八腳地團團圍着另一個人。從她的角度,可以隐約看見一段閃光的綢鞋。
郦書雁靈光一閃,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她還沒來得及細想,身邊忽然有人大聲叫道:“起火了!起火了!”
起火了?
郦書雁左右看了看,看見戲台東側的宮室濃煙滾滾,心猛地跳了一下。看見蘇太君坐在皇後身邊,她才稍稍心安。
東邊席位離火最近,先亂了起來,女眷們沒頭蒼蠅一樣地胡亂逃竄,四處奔走。其他人被她們的倉皇絕望感染,連帶着南北兩側也亂了。
郦書雁被人群推擠着站了起來,身不由己地往外挪,耳邊全是怒罵、哭叫,還時不時夾着幾句“老雜種”、“小畜生”一類的粗野話。到了南邊的臨華殿,人潮總算停了下來。
剛才情勢危急,郦書雁絲毫沒有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對,靜下來之後,她才覺得自己的腳踝疼痛欲裂。她往旁邊挪了幾步,靠在假山上閉目養神。
“你還好麽?”
郦書雁睜開眼,看着站在一旁的慕容清。月華如水,襯得他清貴如谪仙。郦書雁點了點頭:“我還好,多謝世子。”
“真的?”慕容清問。
他難道看見了她走路的樣子,覺得她的動作不對?郦書雁拿不準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在旁邊看了多久,應付着笑了笑:“确實還好。”
“還好什麽?”慕容清果然戳穿了她的謊話,從荷包裏倒出一個瓷瓶遞給郦書雁,“每天一次,是外塗藥。應付跌打損傷,效果很好。”
“……多謝世子。”
說謊被人抓了現行,郦書雁内心難安,接過瓷瓶之後局促地理了理鬓發。
“沒什麽,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慕容清本來對她的冷淡稍有怨氣,現在,那些怨氣也都消散了,“我之前有很多不是之處,多有冒犯,你不要往心裏去。”
“說不上是冒犯,隻是我并無此意。”郦書雁說道。
慕容清恍然:“原來如此。這樣說來,小姐其實并不讨厭我。”
“無緣無故的,我爲什麽會對您有偏見?”郦書雁問道。
慕容清一笑,岔開了話頭:“今天禁宮出了事,你們大概也不會留在這裏過夜了。我稍後要去華蓋殿向陛下回話,先走一步。”
果然如慕容清所說,大火過後,皇後對她們說了幾句話略表撫慰,就讓她們各自回家了。不過,這時也沒有人膽敢質疑皇後的決定。
蘇太君在皇後身邊,身體無恙,隻是反應有些遲鈍,大概是受了驚的緣故。郦書雁擔心她落下病根,一邊給腳踝上藥,一邊不斷和蘇太君說話。她腳踝上的傷不重,慕容清的藥也靈驗,揉了一路,傷勢居然好了大半。
郦府一片燈火通明,幾處下人聚居的院子裏滿是笑鬧聲。郦書雁扶着蘇太君,走進清輝苑的正廳,腳步一滞。
郦國譽坐在主位上狠狠地瞪着她,似乎要大興問罪之師。在他旁邊,幾個姨娘和郦碧萱安安靜靜地站着。氣氛分外沉重,不像過年,更像是三堂會審。
看見郦書雁,郦國譽積壓多時的火氣終歸找到了出口。他猛地一拍桌子:“逆女,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