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書雁答道:“是。——先前,孫女因爲這件事,也極爲厭惡艾姨娘和碧萱妹妹,總是覺得她們要害我。但是仔細想想,倒也未必。”
“這倒是不假……”蘇太君颔首,“碧萱究竟是個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不會真有什麽壞心眼。可她總歸是缺乏管教了,長此以往,怕往後也找不到好婆家。”
如果她真是沒什麽壞心眼的人,怎麽會用那麽惡毒的手段搶了她的夫婿?郦碧萱哪裏是沒什麽壞心眼,明明是長了顆七竅都流着毒汁的心!
郦書雁對這個結論很是不敢苟同,臉上不動聲色,繼續說道:“父親在臘月這種家家團圓的時候離了京師,必然是公務纏身。‘家和萬事興’,這種時候,我們在後宅,也就讓他少些憂慮罷。”
蘇太君稍稍想想便同意了:“不錯,家和萬事興。——可是這樣一來,不就委屈了你嗎?”
“祖母說哪的話。”郦書雁見說動了祖母,松了口氣,抿嘴一笑,“自家人,沒什麽委屈不委屈的。”
蘇太君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以示寬慰,叫春柔進來。春柔聽見了,進了裏間,叫道:“老太太。”
蘇太君道:“你叫艾氏母女去外面吧。給碧萱一個手爐暖暖,艾氏就不必了。”
可見祖母對碧萱并未完全絕望。郦書雁抿了抿嘴唇,沒關系。她還有的是時間,足夠陪艾姨娘和郦碧萱消遣。
郦書雁起身,扶着蘇太君的手臂去外間,并不在意蘇太君對郦碧萱的關懷。這個結果已經比她先前想的好很多了,而郦碧萱的好日子,可以安排在後頭。
她永遠都忘不了死亡的屈辱。這份債,隻能用血來洗清!
蘇太君在上首坐定。郦書雁本來想站在祖母的一邊,卻被蘇太君以大病初愈爲由,趕去左手邊第一把椅子上坐着。等她們坐好,春杏和紫藤兩個丫頭也分别站在了郦書雁左右。春柔終于領着艾姨娘與郦碧萱進來。
艾姨娘今年已經二十六七歲,因爲她肯費心在保養上,一張臉仍然妖娆妩媚、豐豔多姿,穩穩地豔壓府裏的一衆女眷,也難怪郦國譽寵愛有加。
她穿着一色半新不舊的秋香色襖子,從雪地裏牽着郦碧萱進來,也不敢和往常一樣福身行禮,直接就跪在了蘇太君面前。隻是她在雪中跪得太久,膝蓋不靈便,“咚”地一聲撞在了地上。蘇太君看了,皺了皺眉。郦碧萱雖然不太情願,但也跪在了生母身後。
蘇太君沉着臉看了艾姨娘一眼,冷聲說道:“艾綠雲,你這麽大的人居然連跪禮也不會行,哪裏還像我們侯府裏有頭有臉的姨娘?我看,幹脆請個教習嬷嬷來教教你規矩算了!你生子不教,我就來教她,讓她去抄一千遍《地藏菩薩本願經》來,給郦家積福。”
艾姨娘看着蘇太君繡了五福捧壽的甯綢鞋面,低眉順眼道:“謹遵老太太教誨,奴婢一定虔心改過。”
郦碧萱聽見自己要抄經,一臉驚訝,正待開口,袖子卻被艾姨娘扯了扯。郦碧萱意會,忿然閉上了嘴。
蘇太君冷笑一聲,又道:“你自己是個奴婢胚子,做了惡事,大不了找個人牙子賣了你。可你也要多替你生的女兒想想!”她越說越氣,“好端端的千金小姐,被你活活教成了市井潑婦!你怎麽改?當年買你來有什麽用?隻會爬主子的床!”
她将話說得又重又刻薄,絲毫不留情面。艾姨娘噙着淚水深深叩頭,郦碧萱聽見母親被這樣評論,忍不住氣,滿臉不服:“祖母,你憑什麽隻說我的錯?我推郦書雁下水,是因爲她侮辱我娘!”
艾姨娘幾乎要哭出來,指甲緊緊地攥在手心裏,生怕郦碧萱惹惱了蘇太君,讓女兒日子難過:“我的小祖宗,求你閉嘴吧!我倒是不要緊,可惹惱了老夫人,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蘇太君一驚,不理艾姨娘:“大丫頭侮辱誰?”
郦碧萱猶豫片刻,仍然理直氣壯道:“是!她說我娘隻是個妾,根本不配去前面主持宴會!”
蘇太君頓時大怒,一拍桌子,指着郦碧萱:“大丫頭哪裏說錯了!還有,那是你姨娘,不是你娘!你娘是前頭去了的長孫夫人!來人,把艾氏押去宗祠,讓她去爲老爺夫人祈福,收收性子!”
郦碧萱看見蘇太君發怒,不禁怕了。艾姨娘驚慌失措,一把捂住了郦碧萱的嘴,連連磕頭:“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有教好二小姐,要罰就罰奴婢一人……”
郦書雁眼中閃過一抹光亮,她輕聲說道:“祖母,請您聽我一言。”
蘇太君硬生生壓住了怒火,對郦書雁說道:“你說。”
郦書雁柔聲說道:“祖母不必如此生氣。我看妹妹本性善良,祖母不必煩惱,興許過兩年,妹妹跟在姨娘身邊,自己就想明白了。再說,父親辦差回來,見不到艾姨娘,又多了一番波折。”
這話說得極爲毒辣。一來,郦書雁說郦碧萱本性極好,那麽一定是旁人從中挑唆,才讓她狠心推嫡姐下水。二來,她特地點出了一句“跟在姨娘身邊”,是要在蘇太君心中埋下一根刺。三來,她擡出郦國譽,正是爲了激怒蘇太君。
蘇太君聽了,果然更加惱火,索性指着艾姨娘道:“直接把這賤奴拖下去打,好好打!國譽是我親生的孩兒,難道還能不聽我的話不成?”
艾姨娘直接癱軟在地,冷汗涔涔流下。
這次郦國譽不在,誰都救不了她了!
郦碧萱放聲大哭,抽噎着要去找父親。蘇太君聽了心煩,叫了兩個身強力壯的粗使丫頭,把郦碧萱捂住嘴拖了出去。
蘇太君叫春柔拿來珠羔大氅披在身上,領着郦書雁到門口。眼看着丫鬟婆子們架好了春凳,又拿了闆子過來。
春柔有些猶豫:”老夫人,您看……“
“打!”蘇太君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