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面沒有回應,兩個侍衛面色凝重地對望了一眼,抽出寶劍推門就進。一進屋,房門兩側便撲來一陣淡白色的煙霧,二人心中暗暗叫了聲不妙,随即撲通倒地。
内室一扇木制雕花屏風後探出一張女孩的臉孔,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雖是身形尚幼,容貌卻已清麗無雙。她踮着腳小心仔細地看了看地上的兩個侍衛,對着門後招了招手,輕聲道:“出來吧。”
兩側房門緩緩地合上,隻見一高一矮兩個男孩分立左右,滿臉詭笑。四五歲的小男孩拍着手跳上前去,口中嘻嘻笑道:“我們成功啦!”一旁高個子男孩嘴角挂了淡笑,一雙鳳目中寫滿狡黠,十分淡定地抱胸而立,傲然道:“你不看是誰出的主意。本太子出馬,又豈能有失。”
小男孩連忙讨好笑道:“知道啦,知道啦,赢哥哥是最棒的!”
這馬屁顯然拍得十分受用,高個男孩揚起下巴,滿臉得意之色。原來這三個小孩正是當朝太子宗政赢、公主念香及姜王世子宗政霄。臨天國在承天帝宗政無憂多年來精心治理下,已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近兩年一到開春時分,他便抽空帶着漫夭和兩個孩子微服出遊,一爲暗訪各地民情,二爲趁自己身體撐得住,帶漫夭到處多去走一走。這一次,他們尚未動身,老九早早的帶了蕭可和宗政霄進宮軟磨硬泡非跟着不可,漫夭心腸軟,經不住磨,隻得同意帶上這一家三口。
說是微服出遊,身邊難免少了侍衛跟随,兩個男孩子頑心頗重,總覺得帶着侍衛縛手縛腳,玩得不夠盡興,這一次發誓要甩掉跟屁蟲,于是便有了開篇的那一幕。
宗政霄見已經得手,再也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叫道:“赢哥哥,念姐姐,快點走吧,一會他們兩個醒了,咱們可就走不掉了。”
念香總覺得有些不妥,不由憂心道:“我們這樣偷偷跑出去,父皇知道一定會生氣的,母親也會擔心……”
宗政赢瞪眼叫道:“你不是這會兒要打退堂鼓吧?!做都已經做了!”
“就是就是,父王肯定會打我屁股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沒玩成就要挨打,我也太虧了啊!”宗政霄嘟着嘴抱怨,生怕她會反悔。
宗政赢眯了眯眼,提醒道:“侍衛已經被迷倒,早晚會被發現,霄兒說得對,玩都沒玩,就被父皇責罰,未免太不劃算。而且,你别忘了,我們這次偷溜出去所爲何事?……天就要亮了,還不走,等着挨罰麽?!”
聽宗政赢提到那件事,念香又猶豫了一下,最後把心一定,對二人點頭道:“唉,好吧。出發。”
“好耶!”宗政霄大喜過望,舉起兩隻小胳膊跳腳歡呼,一把就被宗政赢捂住了嘴,發出嗚嗚的聲音,宗政赢一臉憤恨,斥道:“你個笨蛋,生怕别人聽不到啊!”
三個人蹑手蹑腳地出了房門,來到馬廄,牽了早已備好的馬匹,從客棧後門偷偷溜了出去。
宗政赢與念香各騎一匹,宗政霄年紀太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夠不到馬镫,急得直跺腳,宗政赢怕他吵醒院子裏的人,忙一把拎了宗政霄的後領将他安置在自己的身前坐穩。迎着漫天晨曦,兩匹駿馬邁着輕快地步伐向城外馳去。
法嚴寺是臨天國最負盛名的寺廟,位于城外三十裏外的倉離山,傳說這裏菩薩十分靈驗,故此香火極旺。三人趕到山腳下時,天色已是大亮,山道上随處可見有三三兩兩的香客結伴上山進香。三人下了馬,沿着山道一路朝山上走去。
倉離山山勢險峻,峰巒雄偉,法嚴寺依山起勢,坐落在半山腰中,氣度恢弘,與遍山蒼翠相互掩映,遠遠望去,風景如畫。臨近山門,人漸漸多了起來,宗政霄一路東張西望,興奮不已,念香急忙牽了他的小手,緊緊拉住,生怕他一個不注意走丢了。
大殿正中供奉釋迦摩尼像,寶相莊嚴,讓人頓生敬畏之心,念香上前虔誠跪拜,心中默默禱念:“願菩薩保佑父皇身體安康,一生無事憂心,願母親常伴父皇左右,永世幸福恩愛。”原來宗政赢之前提到的那件事,便是念香想來寺廟爲宗政無憂和漫夭祈福,否則以她的性情,是不會做出違逆長輩心意之事的。
進香完畢,三人出了殿門,念香提醒道:“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宗政霄一聽這就要回去了,立時撅嘴,抗議道:“我不要!這麽久才出來一次,我還沒玩夠呢!赢哥哥,你說對不對?”
宗政赢目光四下打量着,未置可否。宗政霄有些急了,扯住他的衣袖,使勁地搖晃,仍是不斷叫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赢哥哥你帶我去玩!”
念香望着這小了他們八九歲的弟弟,十分無奈,隻得詢問宗政赢道:“我們現在怎麽辦?”
宗政赢忽地眼光一亮,伸出手指向後山,朗聲道:“去那裏!”
倉離後山飛來峰。
飛來峰爲倉離山最高一脈山峰,眺目遠望,孤峰獨立,仿佛天外飛石,故名飛來峰,其山勢陡峭,常人難以攀登。宗政赢站在峰底,鳳目閃動熾熱的光芒,幾乎能感受到體内急速奔騰的血液,拼命在鼓動他征服眼前這座孤峰!
念香一路都在竭力勸阻,雖然他們三個自幼習武,身手靈敏,但今日已經是偷跑出來,這萬一出點意外,以她年紀最長,實在難向幾位長輩交代。宗政霄在一旁大呼小叫,宗政赢熱血沸騰,二人均已是亟不可待的要去登頂,對念香的話是一點都沒聽進去。
宗政赢低頭看着身邊的小不點,鄭重道:“爬這個山峰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到底行不行?别逞強,不行的話就老實跟念香姐在這裏呆着。”
宗政霄一聽不樂意了,連忙把頭一揚,傲氣十足道:“我的功夫可是冷面木頭人教的!你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我師父!”
宗政赢飛快彈了他腦門一下,直接向前走去:“廢話真多!”完全無視宗政霄的嗷嗷慘叫。
念香蹲下身子對宗政霄柔聲哄道:“霄兒,這山很危險,你年紀小,咱們就在這裏看着他上去好不好?”豈料這小子對着她扮了個鬼臉一溜煙的就跑了。念香隻得連忙起身追了上去。宗政赢一馬當先開始攀岩,宗政霄緊跟其後,而念香負責斷後跟在宗政霄身畔,生怕他出什麽閃失。
三個人不再多話,隻是努力向頂峰攀爬,念香見宗政霄雖年紀小小卻爬得有模有樣,不見半點慌亂,這才稍稍放了心。
日漸偏西,耳邊風勢漸大,發出嗚嗚的聲響,宗政赢停下來深吸一口氣,低頭對兩人叫道:“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接近頂峰處,崖壁縫隙中斜生出一棵古松,枝桠上有兩隻小松鼠歡跳着在采松果,黑眼睛圓碌碌看上去十分可愛。
宗政霄一見之下大喜過望,毫不猶豫地向古松的方向爬了過去,口中熱切地念道:“小松鼠,你等着我。”此刻宗政赢雙手扒住峰頂,用力一蹬,翻身爬了上去,念香一見宗政霄改變方向去抓松鼠,急聲道:“霄兒小心!”
那松鼠一見有人過來,蹦跳幾下順着枝桠一路直奔山頂而去。宗政霄心中大急,手腳頓時加快了速度,不料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挂在半空!
宗政赢面色急變,探出半身伸手去拉。念香驚呼一聲,三兩下上前單手将宗政霄的小腳托住,小心翼翼地扶他踩到堅固石壁上。宗政赢用力上提,小家夥腳丫一踹,被拉上了上去。念香心裏松了一大口氣,這才發覺驚出一身冷汗,伸手拂去額頭上的汗珠,緊抓住石壁的手隻覺驟然一松,石塊瞬間脫落,整個人後仰向山底倒去!
宗政赢與宗政霄根本來不及反應,隻得眼睜睜看着念香直墜而下,心中驚駭無比。
未想過會是這樣的分離!念香視線裏那兩個熟悉的身影越來越小,她無法思考,頭腦一片空白,身形急速下墜,冷風打在臉上忽忽生痛,她用力閉了雙眼,隻等那一刻的到來。但迎來的并非死亡,而是彷如冬日裏第一縷暖陽,她隻覺身子忽地一輕,有個溫暖無比的懷抱突然将她擁住,向峰頂騰空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