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公主把東西藏在了這裏,害本門主好找!”
漫夭心頭一駭,忙走出屏風,見到一個黑衣人,那人從頭到腳被黑布罩住,隻露出一雙眼,而那雙眼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看到那眼中閃爍的陰狠毒辣。
他自稱本門主,漫夭直覺問道:“閣下便是天仇門門主?”她曾聽人說起天仇門門主的一貫裝束,似乎就是如此。想到此人也是陷害她的幕後黑手之一,心裏頓生憎惡。沒想到在傅籌的通緝下,此人還能自由行走在京城之中,這個人無論是武功還是其他,都不容小觑。以她現在的能力,必然不是他的對手。看天仇門門主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匣子,似乎有着勢在必得的決心,她不禁疑惑,這匣子裏究竟所裝何物?竟讓天仇門門主親自出馬。
她下意識地抱緊那個匣子,想着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讓此人得去。
天仇門門主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不無遺憾道:“不錯!你這丫頭不但有點眼力,還有點定力,是個可造之材,不過……可惜了!”
他把自己當成是造世主了?漫夭冷笑道:“門主跟蹤我到這裏,是想要我手中的東西,還是……我的命?”
天仇門門主陰森笑道:“東西,自然是要!人,也要!”
漫夭嘲諷道:“看來我對門主還有利用價值,這麽說,我的性命,暫時沒有危險?”
天仇門門主哈哈笑道:“那兩個小子對你可寶貝得緊,你的用處還很大。隻要你把東西送過來,乖乖跟本門主走,本門主自然會留你性命,不讓你多吃苦頭。但如果你不肯聽話,那本門主就不敢保證你還能不能活着見到他們。”
漫夭皺眉,隻一心想着如何逃離此處,卻沒留意到他話裏的他們。她與這人說了幾句話,仍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他身形中等偏瘦,個字不算特别高卻也不矮,聲音撕裂的尖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這個人将自己弄得這般神秘,到底是何緣故?她微微凝思,問道:“你知道我手裏拿的是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
天仇門門主道:“你不知道沒關系,我知道就行。說起來,陛下的心思可真是越來越深了,竟然想到把東西交給你保管,也對,隻有你,傅籌才不會查!就算他知道這東西在你手裏,你不拿出來,他也不會把你怎麽樣。不過,我倒是非常奇怪,以你的身份,他爲何會信你?”
臨天皇爲什麽信任她,她也不知。但聽此人口氣,這匣子裏的東西似乎也是傅籌千方百計想得到的,她倒是聽說了傅籌這幾天一直在找一樣東西,不僅翻遍皇宮,還找了借口搜了幾名大臣的府邸,是什麽東西那麽重要,值得他費盡心機去尋找?忽然想起那日獵場懸崖下,冷炎曾提起太子翻遍皇宮找玉玺的事……
玉玺……
對,是傳國玉玺!臨天皇給她的居然是傳國玉玺!她心下震驚,直覺地抱着匣子退後一步,天仇門門主不耐道:“本門主耐心有限,快把東西拿來!”
漫夭眼中冷光一閃,又往後退了幾步,聽到天仇門門主冷笑道:“你不是本門主的對手!還是識相點好。”
漫夭此時已退至屏風後,忽然笑道:“可你别忘了,這是我的地方!”
“地方”二字尚未落音,她疾速反手往後,一手按上屏風背後一個凸出的按鈕,那雕有百鳥朝凰圖案裏的鳳凰突然張口,幾枚黑色的彈丸朝着黑衣人方向疾射而出,黑衣人沒料到有此一着,微微一愣,迅速閃身避過,那幾枚彈丸擊在他身後粗大的柱子上,轟得一聲炸開,一陣濃黑嗆人的煙霧瞬間彌漫開來,籠住了黑衣人的視線。
就在這當口,漫夭已經掠身飛奔而去。她其實并不擅長機關,這彈丸的威力也并非很強,當日設此機關不過爲防萬一,對付一般人尚可,對付天仇門門主,隻能是用來争取一點時間,她要趁濃霧未散離開此處。雖然這傳國玉玺對她并無用處,但她絕不會把這東西給天仇門門主或者傅籌。
她飛身躍上屋頂,身後還處在迷霧中的黑衣人卻是不慌不忙哼笑一聲:“你逃不掉的!”
漫夭從屋頂來到後園,縱身一躍,落在馬背,對等在那裏的蕭煞叫道:“快走!”
蕭煞見她面色凝重,心知有異,也不多問,連忙縱馬跟上。
四周靜谧,偏僻的小道上隻有馬蹄聲印在夜裏的激蕩回響,道路兩旁的密林枝葉搖晃,漫夭分明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殺氣沖天而起,直往她頭頂蓋了過來。她面色一凝,将匣子放進左衣袖,緊緊抓住缰繩,受傷的那隻手緊握住劍柄,随時做好出擊的準備。
天際烏雲濃郁,月光躲在雲層,似是不願瞧見人間這即将面臨的慘烈。
地面狂風肆虐,刮起落葉飛卷于空,拂過她面頰,竟留下一道淺色的紅痕。連落葉都可傷人,可見殺氣之重。
周圍有數道淩厲的劍氣破空而來,她耳廓一動,閉上眼睛,黑暗中,聽覺更加靈敏。當那劍氣從四面八方直指她周身大穴,她擰眉一拍馬背,整個人淩空飛起,再借勢附身,手中的劍往下橫掃一周,劍氣凜冽,帶起數道血箭沖天,隻聽悶哼之聲驟起,有利器當啷落地。她眉頭都不皺一下,飛身往前重落于依舊奔跑的馬背。猛抽一鞭,那馬更是疾速狂奔。
十丈一波,就這麽持續了百丈有餘,她手中劍柄已被染得通紅,面上蒼白的吓人,指骨痛到麻木,她仍然緊握住半點也不肯松手。
直到一個拐彎處,看到一大片空地上站滿了人,一溜黑。
她急急勒緊缰繩,掉頭去看,後方亦是如此。
被包圍了!前無去路,後無退路。
“本門主說過,你逃不掉的!”那把撕裂的嗓音再度傳來,她幾乎預見了自己就要落于他人之手,再度成爲一枚用來制衡他人的棋子。她不要!如果真的逃不出去,她甯願死。
就在她決定以死相拼,看是否能沖出重圍時,一側的密林之中,傳來一道雄渾的聲音:“天仇門好生無恥,這麽多人圍殺一個女子,說出去,也不怕有損門主威名!”随着此人的開口,密林兩側忽然躍下十數人,落在漫夭的周圍,将她護在中央。
漫夭微微一愣,擡頭,見一棵參天大樹之頂立着一名玄衣男子,那名男子面容本是清秀幹淨,但額頭至鼻梁一道長長的褐色疤痕将他面目變得猙獰,讓人一眼看上去,便多了幾分煞氣。
天仇門門主笑道:“本門主當是誰呢?原來是當年仗劍天涯但求一敗的無相子,想不到你竟然做了無隐樓樓主,甘願臣服于宗政無憂!”
被稱爲無相子的玄衣人縱身躍下,輕松落地,連衣擺都不曾驚起分毫,輕笑道:“臣服于誰,是本座之事,但有一點,本座絕不會臣服于你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閹人!”
天仇門門主雙目遽睜,眼中兇光畢現,他冷哼一聲,“逞口舌之快非能人所爲,無相子,你以爲就憑你這幾個人,就妄想阻撓本門主的好事?”
漫夭一怔,天仇門門主竟是太監!一個太監爲何不在皇宮,而是做了天仇門的門主?
無相子從袖中掏出一把扇子慢慢展開,扇了兩下,從容笑道:“阻不阻得了,試過才知道!”說罷扇子蓦地一合,與天仇門門主幾乎是同時出手,那股淩厲的殺氣頓時鋪天蓋地而來。
風雲色變,狂風獵獵,空氣中壓抑的氣息讓人不自覺提了心,緊張得喘不過來氣。
漫夭騎在馬上,看不清那空中激烈交鬥的兩人的身影。而四周天仇門人身影齊動,揮劍朝她急刺而來,蕭煞連忙護在她身邊,正準備迎接這場激烈的硬仗,然而,他還沒動手,就發現其實根本用不着他,因爲将她護在中央的十數名玄衣人的劍光凝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護盾,根本沒人能傷到她一分一毫。
不到半個時辰,地面已是屍首橫積,鮮血遍地。而這時,前方突然有馬蹄聲傳來,聲音急促而激烈。
漫夭擡頭,便看到漫天飛揚的塵土中,七名戴着半邊喋血紅魔面具的玄衣男子,從天仇門人身後殺來。
猛烈的狂風逆向席卷,帶來了狂烈的蕭殺之氣,她看到那七名男子如地獄閻羅般目光冷酷嗜血,執劍橫掃間,就如同當日屠殺野狼般的動作,将數十名天仇門人迅速解決掉。那龐大的氣勢讓她覺得,即便是千軍萬馬在他們面前也不值一提。
天仇門門主見勢不好,忙道了一聲:“撤!”在黑夜中幾個縱躍,便消失無蹤。
無相子也不追,隻撣了撣衣上的塵土,不慌不忙走到漫夭的跟前,微微一拱手道:“無相子見過公主!請公主上車。”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漫夭朝他指引的方向望了過去,前方并列齊驅的修羅七煞忽往兩邊讓開,竟現出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來。
漫夭微愣,下馬,走到馬車前,疑惑地看着無相子。
無相子微微笑道:“這三輛馬車可以載公主去往三個不同的地方。第一輛,可以帶公主回将軍府;第二輛,可以送公主回啓雲國皇宮;最後一輛,會送公主下江南。公主可自由選擇。”
漫夭皺眉,将軍府她不會回,啓雲國皇宮更不會去,而江南……一個沒有宗政無憂的江南,對她又有什麽意義?忽然悲從心起,她轉身朝自己的那匹馬走了過去,身後似乎有人咳了一聲,很輕很輕的一聲,她還沒聽清楚就已經被風聲淹沒。
無相子一愣,朝第三輛馬車望了一眼,立刻追上漫夭問道:“公主爲何不選?公主難道不想看看王爺治理下的江南嗎?”
漫夭歎道:“看了又如何?他人都已經不在了,這個世界,走到哪裏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分别。”
“既然沒有分别,還是去江南吧。江南風景秀美,人傑地靈,公主在那裏,定能尋到您想要的幸福。”
“幸福?”她慘淡的笑起來,“這個世上,哪裏還會有我的幸福?!”
“公主不去,怎知沒有?就算沒有,公主就當……就當遊覽了一回大好河山,反正對公主來說,哪裏都一樣。”
漫夭回頭,有些奇怪道:“我看樓主并不像是會強人所難的人,何以如何極力勸說我去江南?”
無相子目光一閃,忙道:“是這樣,前幾日,我已将無隐樓總部遷往江南,公主人在江南,有什麽事,才好吩咐。公主,請吧。”
漫夭微微猶豫,想着去看一眼他曾呆過的地方也好,隻是不知,下一個月中之前能否趕至那裏。
見女子點頭,無相子面色一喜,忙擺手揮退了前兩輛馬車,将她往第三輛馬車引過去。
馬車大而寬敞,車簾掀開的時候,她正低着頭,被人扶着上車,彎着腰還沒坐下,微一擡頭,目光突然撞進一雙曾經熟悉無比的深邃眼眸。
身軀巨震,她整個人愣在那裏不會動彈了。手中的匣子掉在車裏,她半點反應也無。
那雙眼眸的主人一身白衣,面色平靜的坐在車裏,正定定地望着她,目光複雜,似是擔憂,似是想念,又似是惱怒。見一向聰慧靈敏的女子突然變得有些遲鈍,馬車車簾已經在她身後落下,她仍然保持着彎腰不動的姿勢,他微微皺了皺眉,對外吩咐:“啓程。”
馬車遽然起行,尚未坐下的女子身子無處借力,便朝着裏頭撲了過去。男子似早有準備,張開懷抱接住,淡淡說了句:“真是越來越笨了!”
漫夭這才回過神來,手下溫熱的觸感很真實,眼前之人也并非幻象,她心頭大震,先是狂喜,然後一股強烈的委屈從心底漫出,瞬間将她淹沒,她黛眉一皺,突然掙脫他的手,對外叫道:“停車。”然後起身就要撩開車簾下車。
宗政無憂一怔,慌忙拉住她的手,皺眉問道:“你去哪?”
漫夭回眸望他,壓下心底一切情緒,口氣淡淡道:“外頭不是還有兩輛馬車?我去換一輛。”
宗政無憂眼光一沉,将她的手牢牢抓住,沉聲道:“不準去。”
漫夭氣笑道:“不準?不準你幹什麽準備那兩輛車?如果我上了那兩輛車,或者我自己騎馬離開,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一直坐在車裏不出聲,讓我以爲你已經死了?”
眼淚遽然湧出,洶湧而落,怎麽都控制不住。這些天她真的以爲他已經死了,以爲傅籌殺了他。她覺得她活在這世上已經沒了意思,卻又不能輕賤性命,她怕對不起他傾盡一切隻爲救她的情意。
眼淚越落越兇,顆顆都滴在男子的手上,滾燙的溫度将他的一顆心也燙得滾熱,他一把将她扯進懷裏,緊緊抱住,下巴抵在她冰涼的額頭,感受着她纖細的身子在他懷裏不住的顫抖,他這才覺得自己是真的活了過來。
漫夭忍不住用拳頭使勁地捶他,将這些日子以來充盈在心底的悲傷和委屈一股腦全部發洩出來,卻沒看到頭頂的男子因痛楚而緊緊皺着的眉頭,直到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她的額角,她擡手摸了一把,竟是鮮紅的顔色,她驚得一把推開他,這才發現他臉色煞白,嘴角有血絲溢出,胸前也有大片鮮紅色透了出來,她心頭大慌,懊惱又驚惶,忙掉頭想要叫人,卻被他阻止。
“别叫。”他喘了一口氣,又重新将她抱住,力度大得像是要将她嵌進他的身體裏。
馬車再次起行,将滿地的屍首和濃烈的血腥氣遠遠抛在後頭,車内不大的夜明珠懸挂在馬車的車頂,柔和的光芒驅散了外頭的黑暗,照耀着緊緊相擁的兩人。沒想到,他還有機會這樣抱着她!男子閉上眼睛,低頭将一個吻輕輕印在女子額頭,隻覺得還能活着這樣抱着她,真是幸福!
“阿漫,以後……我不會再放手了!”
女子哽咽,在他懷裏重重地點頭,還沒來得及叫一聲“無憂”,又是淚如泉湧,不受控制地用力回抱住這個用生命愛着她的男人。
上部後記
萬和大陸蒼顯一七五年,十月,衛國大将軍傅籌以臨天國先皇後金印爲憑,恢複臨天國皇室嫡長子身份,改名宗政無籌。
同月,曾葬身火海的傅皇後突然現身京城,半邊容顔被毀,神智瘋癫。北皇将其接回皇宮,母子團聚。
同年十一月,臨天國第五代皇帝宗政殒赫因病退位,宗政無籌登基成爲臨天國第六任皇帝。人稱北皇。宗政殒赫爲太上皇,傅皇後爲皇太後。宗政無籌之妻容樂長公主失蹤,後位空懸,六宮無妃。
同月,離王宗政無憂率江南大軍退守江南,憑傳國玉玺、傳位诏書于江南登基爲帝,人稱南帝。形成臨天國南北分裂之局。宗政無憂封一女爲妃,此女絕色傾城,卻是紅顔白發,傳言疑似失蹤的容樂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