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宣德殿外廣場。這裏是皇宮之中最爲廣闊的一處,宮牆巍巍,将這世間的權利和欲望都困在了其中,曆代宮廷陰謀政變,無不與之息息相關。太子的登基大典就在此舉行,可惜還未正式開始,就已經如被血洗,平日裏潔淨的地面,此刻被鮮血浸染,先前的皇宮守衛,屍首四處可見。
太子宗政筱仁身穿龍袍,頭戴帝冠,卻絲毫沒有皇帝威儀,隻因迎面走來的本不該出現在此的白衣男子。
面容冷酷,眸光邪妄,雖一身白衣卻氣勢無比,明明浴血而來,但全身上下不見一滴血迹,想必他的下屬在浴血殺人時還顧及到不能讓血濺到他們的主子身上。
“七,七皇弟!你是怎麽進來的?”太子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瞪大眼睛驚駭問道。這個時間,宗政無憂不是應該在城外領着江南大軍與傅将軍的鐵甲雄獅對陣嗎?他怎麽突然出現在皇宮裏?而且隻帶千餘人馬,便将他太子府這些年來暗中培養的兩萬人盡數殲滅!
百官亦被震住,第一次真正見識了無隐樓的可怕!
宗政無憂面無表情地緩緩步上台階,走到最高處,在太子驚惶的目光中他毫不客氣地坐上龍椅。
沒人敢反對。
上千名玄衣殺手分立兩旁,他們手中的劍還淌着鮮血,宮門外馬蹄聲聲踐響,萬馬奔騰的氣勢震得整座皇宮都在顫動,九皇子和禁衛軍向統領帶領已歸順離王的五萬禁衛奔騰而入,瞬間占領了宣德殿。
一眼無際。四處都是黑壓壓的人以及鮮血浸染的屍首。
太子幾乎絕望地癱倒在地,喃喃道:“城門破了?!皇宮被占領了?!傅将軍人呢?傳傅将軍救駕,救駕!鐵甲軍……”
“你不用叫了!”宗政無憂冷冷瞥他一眼,語氣淡淡道:“他會來,但不是來救你!來人,送太子回府。”
“我不回府!我要當皇帝,我要當皇帝!我不回府……”太子瘋了般的大叫,拒絕離開皇宮,但抵不住兩名侍衛的拖拽,在越來越遠的視線中,他不甘心的望着那高位之上的一人一椅,終是悲哀慘笑。母妃,你用命換來我的太子位,卻換不來我的皇帝寶座!那這些年的擔驚受怕又有什麽意義?
太子被帶離皇宮,百官叩拜:“離王千歲!”
宗政無憂淡淡掃了他們一眼,沒讓起身。他在等一個人,一個一整天都不曾露面的真正的對手。
傅籌來的時候,不僅帶來了五萬鐵甲軍,還帶來一張紅幔大床。
楠木雕刻,龍鳳呈祥,層層疊疊的大紅色羅帳,随着秋日冷風輕舞飄揚,在這充滿濃烈殺氣和血腥氣的森羅廣場,形成一道奇異瑰麗的風景,并不怡人,反而顯得格格不入,詭異極了。
大床的四周十二名青衣護衛手握長劍,關注着周圍的一舉一動,似是羅帳内有什麽稀世珍寶,唯恐被人盜走一般的高度警戒。
寶駒之上,傅籌一身銀光铠甲,微微擡手,鐵甲軍在廣場入口方向,列陣排開。
有人在床邊不遠處,擺了一張精緻的桌子,桌上有一藍一白兩個精緻的青花酒壺。
傅籌朝身後招手,大軍之中忽然走出一名風情萬種的美豔女子,那女子用嬌滴滴的能酥了人的骨頭的聲音喚了一聲“将軍”,就被傅籌一把摟了在桌邊坐下,竟閑情雅緻地飲起酒來,全然将這劍拔弩張的戰場當做是風花雪月的行樂場,令整個廣場的将士皆疑惑,百官更是摸不着頭腦,他們本以爲離王打進宮來,傅将軍已經落敗,卻不料這二人的生死較量此刻才剛剛開始。
宣德殿廣場數十步台階之上的龍椅上,宗政無憂巍然不動,諷笑道:“将軍好興緻!”
傅籌朝他舉杯笑道:“本将是看離王多日辛勞,特地爲離王備了一出好戲,讓離王既可大飽眼福,也可放松放松筋骨。離王不妨過來同飲一杯,共賞春景如何?”他對着守在床邊的侍衛一揚手,兩名侍衛一人撩起一邊重羅紅幔,羅帳内的情景立時呈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隻見雕花大床上,一名絕色如仙的女子扭動着身軀,被撕裂的衣擺下,粉白修長的玉腿若隐若現,一雙瑩白纖細的手拼命撕扯着胸前的衣襟,露出光滑誘人的肌膚。她黛眉緊蹙,紅唇微張,雙眼迷離凄楚,透着被欲望折磨的痛苦,渴望得到緩解的期盼眼神,是個男人看到這等情景,無不血脈贲張,難以自持。
場内的将士開始躁動不安,交頭接耳,這麽美的女人,真是人間尤物。
宗政無憂目光隻盯住傅籌,對那紅帳内的情景根本懶得看上一眼,所以,他沒有九皇子的震驚。
“啊?怎麽是璃月?七哥,是璃月啊!”九皇子驚叫。
宗政無憂聞言一震,立即舉目望去,他們的目力自是非常人所能及,即便相隔十丈距離,依舊可以看得清晰,更何況他所處位置本就在高處。紅羅帳内,那張被刻入心底的絕色容顔令宗政無憂面色陡然巨變,他直覺地想飛掠過去,迅速用衣物卷住那袒露肌膚的女子。
從來都是睿智、冷靜的男子總是在遭遇那個女子的一切時被輕易的摧毀了理智,九皇子來不及阻止,他已經如旋風般的卷入了鐵甲軍的陣營之中。
腳步剛剛落地,人還未至床前,十二把利刃同時指向床上女子,迫得他不得不停住腳步。
傅籌笑道:“離王不必如此心急,既然是特地爲離王所準備,自然跑不了。”
宗政無憂猛地掉頭,眼中厲光直射,冷冽無比,但當他看到傅籌溫和從容的笑容,忽然冷靜下來,尋回理智,疑惑便浮上心頭。傅籌對她已有真心他不是看不出來,就算要用她來牽制他,又怎會舍得将她弄成這副模樣,放在十萬将士面前如此羞辱?
宗政無憂沉下目光,冷笑道:“将軍大方,竟将自己的妻子放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讓人欣賞。這等胸襟氣度,當真稀世罕見!”他語帶諷刺,眸光犀利。也許帳中女子是她人假扮,但以她名義對她已是一種侮辱。
傅籌握着杯子的手輕輕一顫,遽然摟緊懷中的美豔女子,仿佛在向别人證明他對床上女人的不在乎。将酒杯送到美人唇邊,美人嬌笑着飲下,他輕佻的在那美人唇上抹了一把,嗤笑道:“妻子?她這種女人,也配做本将的妻子?本将這一年來,可是一次都沒碰過她。本将之所以隐忍至今,隻爲等待今日,一雪前恥,讓所有人都見識見識離王的女人是何等的風姿卓世!”
床上被銷魂散折磨得恨不能立刻死去的女子聞言慘然笑了起來,傅籌,傅籌,原來這才是他的真心!她忽然很想大笑,卻張着嘴,笑不出聲音。體内兇猛的藥性在急速的燃燒,一度摧毀她的理智,逼迫她做出會讓自己羞憤緻死的事情,她拼命地掙紮,用她所有的意志去抵抗藥力的侵襲,然而,還是那樣的無力,就算想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喚醒更多的理智都無法做到。
這一刻的她,如同砧闆上的肉,任人切割取舍。
“卑鄙!”宗政無憂眯起鳳眸,強自按捺住心底的憤怒,臉色平靜地看傅籌抱着一個女人十分享受的表情,聽似平淡道:“你以爲本王會信?本王知道你們天仇門易容術高超,足可以假亂真,别說本王不信,即便本王信了,她首先也是你傅大将軍明媒正娶的妻子,然後是啓雲國的和親公主,本王與她不過一夜風流,早已煙消雲散,你還指望本王爲她向你俯首稱降不成?”
煙消雲散四個字傳到床上女子的耳中,她竟不知是高興還是傷心。
外頭傅籌眼光一變,口中卻笑道:“是嗎?果真煙消雲散?既是煙消雲散,當日得知她在清涼湖有難,離王何以十萬火急趕去相救?選妃宴上見她受傷,你又爲何比本将還要緊張?爲了幫她,将無隐樓最高信物交到她手上……哦,還有七絕草……那是雲貴妃留給你的最後一樣東西吧?”他挑眉望着宗政無憂,那表情分明在說:“你說你不在意她,本将一萬個不信。”
宗政無憂眉心一擰,袖中雙拳緊攥,這傅籌,竟早已将他的心試探得清清楚楚。
傅籌又道:“對了,本将還沒告訴離王,她服了銷魂散,若一個時辰不解,恐怕她就隻能香消玉殒。可惜了這麽個美人,如果沒被你碰過,說不定本将還有幾分興趣。不過,也無妨,你若不願,這裏這麽多男人,應該會有很多人願意效勞……當然,就算這些人全上也解不了銷魂散的藥性,除非,離王的易心經!離王身上的傷應該尚未痊愈,此時做這種激烈動作,還要在緊要關頭控制住自己并用内力助她驅毒,這樣一來,離王能否下得了床還真難說。”
“你!”
一聽銷魂散三字,宗政無憂雙目一睜,陰鹜頓生,腦海中遽然湧現十四年前的慘烈一幕。他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怒道:“你,竟然對她用了銷魂散?”
那張桌子經不起他的一掌,木架四散,萎靡在地,傅籌似早有所料,一把抄起桌上的白色酒壺,目帶警告道:“離王千萬别動怒,這壺酒裏有解銷魂散的藥引,如果不小心碎了,就算你想救人,也難。”
宗政無憂眯起鳳眸,眼中寒光遽盛,冷冷道:“傅籌,你信不信,隻要本王一句話,你,和你的鐵甲軍,今天一個也走不出這座宮門。”
傅籌道:“信。本将當然信!無隐樓的人,以一敵百,本将已經見識過了,再加上這裏的五萬禁衛,城門外還有八萬江南大軍,倘若真打起來,本将駐守京城的十三萬鐵甲軍或許不是對手,但是,本将有她在手,如果離王想讓她死,盡管下令。”
“你!哼!”宗政無憂冷哼一聲,死死盯住傅籌的眼睛,沉聲道:“前些天,在獵場懸崖下,她親口對本王說,以後,但凡她的事,都有她夫君做主,叫本王莫再多管閑,以免招人話柄。既如此,那她是死是活,與本王何幹?”
傅籌一怔,直覺地推開倚在懷中的美豔女子,起身問道:“她真這麽說了?”
宗政無憂微勾唇角,果然傅籌還是在意她的。他笑道:“不然,你以爲本王會放她回将軍府?”
傅籌眉頭一皺,沉下聲音道:“誰說她是回将軍府?若不是本将提前守在西郊城外,隻怕她早已遠離京城,不知身在何處。”一想到她竟然要離他而去,傅籌心裏又痛又怒,手中的白色青花瓷壺被捏得死緊,就差碎掉。
宗政無憂卻是愣住,直覺道:“不可能!她很清楚的跟本王說,她要回将軍府!叫本王日後,莫再多管閑事。”當時,他心裏痛怒交加,生怕再多留片刻便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情來,所以才棄她而去。可她竟不是要回将軍府嗎?難道……
他目光遽然一亮,與此同時,傅籌卻是眼光暗沉,平靜不再,痛聲道:“她是怕自己拖累你!她曾用她的信任,來換取本将不利用她來牽制你的承諾!從始至終,她心裏……還是隻有你宗政無憂!”
宗政無憂心頭劇顫,雖然懷疑床上女子爲他人假扮,但還是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正好看見女子慌亂地閉上眼睛,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眼中透出的強烈渴望以及眼底隐藏的絕望和悲哀,但就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宗政無憂清晰的感受到了發自女子心底的矛盾和掙紮,心底巨震,他不敢置信地睜大瞳孔,是她!這個女子……竟然真的是她!
這一意識令他理智盡失,一個折身,在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奪了一把劍,直指傅籌心窩。
“本王殺了你!”
傅籌目光一變,幾乎是在同時抄起另一把劍,迅疾無比,迎刃相擊。
“本将也很想殺了你!”
铮的一聲刺耳巨響,寒光大盛,尖銳的厲聲劃破蒼穹,堅硬的金屬鐵器撞出激烈火花,四下飛濺,激蕩起殺氣漫天。
周圍的将士們見兩方主帥竟這樣動起手來,皆是一愣,九皇子眉頭緊皺,面色從未有過的凝重,他一直以來最爲擔心的事情,終于要發生了!
宗政無憂再度開口,聲音沉悶道:“你可知道,前些天,她爲你,竟然放下驕傲求本王勝了之後放你一馬……你卻如此待她!爲權利、仇恨,如此糟踐自己心愛之人,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本王等着那一天,看你痛不欲生!”
沒人能在利用她之後全身而退,他不能,傅籌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