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無憂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狂吻如驟雨般落下,一刻不曾停歇,令本就稀薄的空氣此刻更是有同于無。
不到片刻,胸腔内的空氣被抽幹,窒息的劇痛漫天席卷,混合着唇舌交纏帶來的奇妙感覺,竟是如此的誘人,叫他欲罷不能。這樣真實的碰觸,提醒着他,這一刻,她還是他的,她還在他懷裏,在他身下。他的手迅速深入她衣内,尋找着心靈之中頻臨絕望的最後一絲慰藉。
漫夭身子一陣顫栗,本能的哼出一聲,立時心中一驚,在這樣的情形下,她竟然還能生出反應?一種屈辱之感油然而起,這個男人,把她當成什麽了?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她一把推開了他,毫不猶豫地擡手,一個極其響亮的耳光結結實實地甩在了他俊美無匹的面龐。
宗政無憂呆住,有那麽一瞬,他大腦處于一片空白的狀态。
他這是在做什麽?他在對自己喜歡的女人用強!那是他一生中最不能容忍的行爲。宗政無憂倏然坐起,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心中一片空茫,對臉上火辣辣的痛,一無所覺。
漫夭忙從地上爬起來,緊緊攏住自己的衣裳,脫力的靠在角落裏,貪婪的大口呼吸着空氣,卻還是覺得胸口悶痛之極。
不知道過了多久,宗政無憂突然開口問道:“你,對我……究竟有沒有真心?如果有……又有幾分?”
漫夭呆了呆,心想他宗政無憂長這麽大,别說一個耳光,就算是一指頭也沒人敢碰吧!可她竟然打了他!她也是一時氣怒攻心所緻,原以爲他一定會惱羞成怒,更加瘋狂,卻沒想到他沉默良久之後竟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他是那麽驕傲自負的人,居然也會問這種問題!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便垂下頭去,不吭聲。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那頭,宗政無憂身子重重往後靠,砸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再開口時,帶了自嘲和苦笑,他緩緩說道:“一分都沒有嗎?那……你走吧。”
出乎意料,漫夭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主動暴露自己的實力,将她從将軍府的婚禮上擄走,把她跟他一起關在這地下石室裏三個日夜,不吃不喝不睡,如今就這麽輕易地放她離開?她不禁猜測疑惑,耳邊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石門應聲開啓,一絲昏黃光線再無束縛地照了進來。她别開頭,眼睛沒太适應。
那頭,宗政無憂重複道:“走吧。”
聲音低而沉,帶着幾分無望的沙啞。聽在漫夭耳中,有些蒼涼的味道。
她勉強站起,渾身綿軟無力,隻能用手扶着牆壁,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出了門口,上了第一道台階,不知爲何,她竟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石室的盡頭,坐在地上的男子,本是俊美如神,此刻卻神色黯淡,眉目低垂,呆呆望着她之前所在的位置,目光竟然帶着悲怆和絕望,像是被抛棄的迷途的孩子,令她心頭不由自主的痛了起來。
石室裏的男子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擡起頭來,對上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心疼,他暗淡的眼眸遽然燃起光華,她卻慌忙轉了頭,逃也似地擡腳準備離開。
“阿漫!”
身後,男子忽然叫住她,她身形一頓,不動,亦不回頭,卻明顯感覺到投在她身上的兩道視線由悲哀轉爲炙熱,然後,她聽到那個一向驕傲自負的男子用無比真摯的語氣對她說:“阿漫……如果你肯回頭,我宗政無憂此生對你……必以真心相待,永不相棄,甯負天下,也絕不負你!隻要……你肯回頭!”
隻要……你肯回頭……
他的話,如誓言一般,認真而沉重。令她心神俱震,身子僵硬,有什麽從心底滿溢而出,令她欲離去的腳步仿佛被釘在了地面,竟擡不起來。
真心相待,永不相棄……
甯負天下也絕不負她!
多麽美好的諾言,但凡女子都無法抗拒吧?尤其是出自宗政無憂之口!她幾乎是直覺的想回頭,但理智提醒她,這個男人曾經欺騙她的感情将她玩弄于鼓掌,他的話,一個字也不能信!但她還是忍不住回了頭,他的目光看起來那樣真誠,充滿了期待,似乎在告訴她,隻要她肯往回走,哪怕是隻走一步,她和他的幸福便唾手可得。然而,就在這時,頭頂傳來鑿壁之聲,一聲比一聲響亮,宗政無憂進來之時,毀了外面的機關,隻能從裏邊開啓石門。想來定是那些人見他三日都沒出去,慌了神,便欲打通一條道。
漫夭蓦然醒神,所有理智瞬時回複了清明。她對着他笑,看着他因她回頭而璨亮的雙眼,她卻笑得無比凄涼,無盡諷刺道:“你以爲,我還會信你嗎?我怎知你不是爲了證明這個世界沒有你宗政無憂得不到的東西而布下的另一個陷阱,等着我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你再來對我說:是你心甘情願!宗政無憂……我已經蠢過一次,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以後,即便被欺騙、利用,我也想要活得明明白白。”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沒看到身後之人,眸光碎裂,面如死灰。
外頭殘陽如血,染紅半邊天。溫泉池邊跪了一地的人,個個額頭抵着冰冷的地面,在帝王盛怒下的陰沉表情中,大氣也不敢出。
這時,石室入口突然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轟隆聲,令本就處于極度緊張的衆人身軀皆是一抖。繼而擡眼望去,移開的石門之内,走出一名美麗女子。女子面色蒼白,衣衫不整,腳步虛浮無力,三日前的那身大紅喜服早已沒了蹤影。
衆人吸氣,不自覺猜想着這三日,她與離王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會發生些什麽事。無數雙眼睛齊齊望向立在皇帝陛下身後的傅大将軍,目光充滿了同情。一個男人在大婚當日被指出妻子不潔已是莫大的羞辱,又在拜完堂之後,妻子被人擄走,與他人共度三個日夜,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傅籌掩在袖中的雙手暗暗握緊,面上卻看不出絲毫的表情。
臨天皇朝她望過去,本是帶着欣喜的目光在看見走出石室的隻她一人的時候,眼光頓時變得淩厲如刀,沉聲下令:“來人,拿下她。”
一隊侍衛飛快地将她包圍,漫夭一愣,本就虛弱無力的身子在這樣嚴厲的陣勢下更飄得厲害,她皺眉,強迫自己鎮定道:“請問陛下,容樂犯了什麽罪?”
她聲音虛弱,形容狼狽。
臨天皇道:“你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哼!你好大的膽子!六日前,皇宮晚宴,你女扮男裝跟離王入宮,找個假公主冒名頂替你在大殿上選夫,此乃欺君!你身爲和親公主,不安安分分待在公主府,卻四處招搖,勾引離王,迷惑衛國大将軍,企圖離間我朝兩大重臣的關系,欲引發我朝内亂,罪大惡極。”
他的聲音很沉,似是貫注了内力,直直地穿過尚未合上的石門,往地下石室傳了過去,又道:“來人,将她壓入大牢,聽候處置。”
漫夭心中一驚,嘴角不自覺翹出譏诮的弧,臨天皇這一席話,倒是将宗政無憂的不是給摘了個幹淨。所有的罪責,全背在她一人身上。制造朝廷内亂?多大的一頂帽子,就這麽扣在了她的頭上。
“陛下!”傅籌驚得開口,臨天皇眸光淩厲,朝他直掃而來,沉聲截口:“她丢盡了愛卿你的臉面,愛卿還要爲她求情不成?”
傅籌忙道:“陛下息怒,臣是覺得,公主畢竟是兩國的和平使者,縱有不是,也請陛下看在啓雲帝的面子,網開一面。”
臨天皇的臉色這才好看一點,但仍然冷哼道:“假如她真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不該做出這種有失身份的事情來!”說完看傅籌還想開口,他立即沉了目光,不容分辯道:“好了,朕意已決,愛卿不必多說。來人,把她帶下去!”
兩名侍衛應聲抓住漫夭的手臂,漫夭苦澀一笑,連辯駁的力氣也沒有,更别談掙脫鉗制。
九皇子求情道:“父皇息怒,這件事……”
“夠了!”臨天皇厲聲打斷道:“朕說過,朕意已決。誰敢再求情,一律同罪論處!帶走。”
不可違逆的帝王氣勢令九皇子呐呐退後,不敢再多言。周圍的大臣都知道如果處決了容樂長公主,必然會激怒啓雲國皇帝,到時兵戎相見,在所難免,可是,連傅将軍與九皇子都碰了壁,看來皇帝真是鐵了心,便也不敢再求情。
就在他們以爲一切都已成定局,無可逆轉之時,突然,石室方向一聲冷喝傳來——
“放開她!”
那是毫不客氣的命令式的語氣,聲音不大,卻冷沉得令在場所有人的心都狠狠地往下一沉。
架住漫夭将她拖出很遠的侍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漫夭不用回頭也知道在臨天皇面前,敢用這種态度發号施令的,除了宗政無憂,天底下再沒有第二個人。但是臨天皇似乎并沒有惱怒,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氣。
九皇子面色一喜,立刻迎上去叫道:“七哥,你終于出來了,真是要急死我了。”
出了石室的宗政無憂,又恢複了從前那個高高在上、驕傲自負的離王本色,面容冷酷,雙眼如地獄幽潭,冰冷邪妄。他沒看九皇子,隻掃了眼架住女子的兩名侍衛,然後盯着臨天皇,冷冷重複道:“我說,放開她!”
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臨天皇面色變了幾變,皺着眉頭問道:“無憂,你确定要放了她?你可要想好!”語氣竟好似别有意味。
宗政無憂沒答話,但他堅定的神色足以表達了他的意思。
臨天皇無奈歎氣,這才朝侍衛擺手道:“罷了!你們去把石室封了,以後,這件事誰都不準再提。”說完又歎息一聲,帶着人走了。
衆人跪送,漫夭幾乎是趴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傅籌上前扶她,将她微微淩亂的衣衫攏在一起,神色溫柔道:“讓你受委屈了。”
漫夭搖頭,感覺兩道炙熱而又冰冷的視線始終釘在她的脊背,她拼命控制着自己不去回頭,隻對傅籌勉強笑道:“謝謝!我沒事。”
宗政無憂在他們身後看着,瞳孔微縮,雙拳緊攢。
九皇子歎道:“七哥,你爲什麽要出來阻止呢?你知道父皇那麽做是想幫你……”
“我不需要!”宗政無憂截口,黯然垂目道:“我還沒卑鄙到需要靠那種手段去留住一個女人!”
風輕輕吹過他的臉龐,蒼白而沒有表情。
“七哥……”
“回府。”
宗政無憂再一次打斷九皇子的話,語氣淡漠一如往常,習慣将所有情緒都埋進心底。昂首,深吸一口氣,再不看任何人,徑直與前面的女子擦肩而過,朝山下走去。夕陽餘晖映照着他颀長的背影,孤清的白色,爲這個黃昏增添了幾許蕭瑟,仿佛要将他與身後所有人的世界都隔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