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一黑一白,目光較量,譚禹慢慢朝他伸出手,終于妥協。
兩隻手不輕不重地握在一起,像以前一樣極有默契地撞了下肩膀。
“歡迎回來。”
“謝謝,生日快樂。”
顧衿今天是老夫婦店裏最後一個客人,她咬着濃濃的蟹黃餡從馄饨店裏出來,覺得不遠處那輛跑車有點眼熟。
再一看車牌,她果斷掏出手機拍照發給尹白露。
晚上給旁政打了電話以後她不想回家,在外頭又百無聊賴地晃了一會兒,路過這家店,幹脆跑進來吃夜宵解饞,沒想到,抓了陳湛北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現行。
這會所裏面的莺莺燕燕是B市裏有名的,各種各樣的小模特、三四線小明星在這裏一抓就是一大把,顧衿想着也報複一把陳湛北。沒想到剛走了幾分鍾,顧衿就不走了。
“今天晚上的主角可不是我。”随着尹白露一串嚣張的笑臉表情,緊接着的是一張照片。
照片中光線模糊,看得出來是在某個包廂中拍的,旁政坐在一排沙發正中間的位置,正仰頭喝酒。最重要的是,在他左右手邊分别坐着幾個年輕的女孩兒,仔細辨認長相,有幾個是顧衿刷微博時見過的熱度很高的網紅,那下巴、臉型,跟機器克隆出來的似的。
其中有一個,快要把自己貼到旁政身上了。
顧衿閉着眼,隻覺得胸口有股氣血在不停翻滾,頭皮都要炸了。
顧衿對着車裏的遮光鏡化妝,選了顔色最豔最打眼的一支紅色唇彩,她本身皮膚就白,不用刻意打理五官就顯得十分出挑。
她看了看自己,不太滿意,又随手把腦後綁成一團的頭發拆了。
這樣一來,黑發紅唇,眉目流轉,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味道。
打扮好了,顧衿又覺得這樣很沒趣兒。去幹嗎呢?抓奸?還是主動送上門挑釁?她坐了一會兒,心裏掙紮,不進去吧,不甘心,進去吧,又怕尴尬。
手機屏幕上還亮着那張照片,那幾個女孩年輕的面孔和不安分挽在旁政身上的手瞬間刺激了顧衿的好勝欲。管他去幹嗎呢,總得去看看再說。
她在這邊剃頭挑子一頭熱地給他準備禮物,結果呢,人家旁少爺自己不言不語地帶着一大票人過生日,拿她當什麽了?
一不做二不休,顧衿直接踩着高跟鞋殺到了二樓。這一路上,她走得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光是架勢,就底氣十足。
二樓盡頭的VIP包廂是會所一直給陳湛北空出來的,就是怕這太子爺心血來潮要招待什麽客人。站在門口都不用進去,顧衿仿佛就能望見裏面聲色犬馬的景象。
裏面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正在唱歌兒,那嗲聲嗲氣的動靜,顧衿直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擡手想敲門,可是想了想,覺得敲門無濟于事,可能根本都聽不見,她正打算推門進去,門忽然從裏面被打開了。
門裏、門外,兩人皆是一怔。
宋方淮拿着手機似乎正要出去,看見顧衿,手一哆嗦,話都不會說了。
“顧……”
不行,旁政在,按照輩分得叫聲嫂子。
“嫂……”
也不對,看顧衿這打扮這氣勢,叫嫂子都夠嗆能搭理他。
今天也沒人說旁政還帶着家屬來啊!宋方淮腦子轉得飛快,身子往顧衿面前擋了擋,迅速換上一副熟絡的笑:“哎喲,大晚上您怎麽一人兒來了,告訴小的,我讓人接您去啊。”
說完宋方淮還高聲沖着裏面喊了一聲:“旁政!你家顧大小姐來了!”
這一嗓子喊下去,屋裏動靜小了不少。
裏面打麻将的也不打了,唱歌的也不唱了,喝酒的也把杯子放下了,一齊往門口看。
陳湛北手裏摸着一張三餅,剛要和牌,瞧見顧衿,嘴裏叼着的煙啪嗒一聲掉了。
壞了,這祖宗怎麽來了?
顧衿推開擋門的宋方淮,一步一步往屋裏走,旁政坐在沙發正中央,微微擡頭,兩人目光交會,顧衿站定,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她雙手随意攏在大衣兩側的兜裏,一米六八的身高加上一雙十厘米的高跟鞋,配上那一臉高貴冷豔,反倒讓别人有了絲壓迫感。
旁政的一隻胳膊一直懶洋洋地搭在沙發後面的椅背上,雖然看上去是把那個小模特虛攏在懷裏,但實際上并沒碰到,他另一隻手拿着酒杯,漫不經心地轉着杯沿兒,不說話也不表态,隻似笑非笑地盯着顧衿。
坐在旁政對面的譚禹玩着手裏的打火機,雖然不明就裏,也一言不發地看着這一幕。
有幾個旁政身邊玩的死黨,熟識顧衿的見狀已經心虛自覺地起身給她讓座:“那個……嫂子,你坐我這兒。”
“不用。”顧衿輕輕翹起唇角,把眼風落到旁政身邊的兩個女孩兒身上,笑得純良,“姑娘,方便把你那爪子從他身上拿下來,給我騰個地兒嗎?”
旁政身邊那倆模特是今年一本時尚雜志的新寵,最近憑着兩場選秀風頭正盛,在圈子裏自認見過的世面不少,見旁政遲遲不表态,以爲顧衿是誰帶來攪局的,一時沖着顧衿也沒客氣:“你誰啊?”
顧衿磨着後槽牙,眼裏兇光乍現。
氣氛太詭異,陳湛北生怕顧衿一個不高興把場子砸了,想趕緊過來攆人圓場,沒想到這時,旁政忽然輕輕歎了口氣,放下手裏的酒杯站了起來。
在包廂内明亮的水晶燈下,顧衿被他高高的個子罩在陰影裏。
他手指順着她的衣領漸漸往下,摸到她黑色大衣外面的腰帶,動手給她解開,薄薄的羊絨質感很好,柔軟又細膩,在手裏滑過,很容易想到女人的皮膚。
兩人之間的距離僅僅一隻手那麽遠,旁政垂着眼睛,顧衿微微仰頭,雖沒有任何言語交談,但無形中,兩人之間就是有一種特殊的暧昧在周圍流淌。
腰帶解開,旁政又把雙手扶到顧衿的肩膀上,體貼地爲她脫掉外套。
顧衿裏面隻穿了一件香槟色及膝深V連衣裙,那裙子不知道什麽質地,軟滑軟滑的,把顧衿的好身形勾勒得一覽無遺,可真是應了那句“身高腿長”的話。
旁政手一頓,臉上一僵。
顧衿得逞,抿着嘴唇得意地笑,眸子亮晶晶的,如願看到旁政眼裏掩飾不住的震驚。
譚禹坐在卡座上,支着長腿,頗有興味地看着顧衿。
兩人眼神對視三秒,旁政沉默吸氣,把她的大衣搭在手臂上,伸出手去攬顧衿的腰,力道不輕不重。
顧衿半靠在他懷裏,聽他坦然自若地跟衆人介紹自己:“我太太——顧衿。”
這一句話點明顧衿的身份,屋裏一直觀望沒敢說話的衆人終于把氣氛再度熱起來。鬧了半天這就是名正言順的旁家兒媳,傳說中旁家老爺子欽點的人。
今天來的,有幾個旁政的同學是第一次見顧衿,當初倆人結婚的時候都因爲工作或者學業沒能出席,如今見到真人了,都争先恐後地跑到顧衿面前自我介紹,開起不輕不重的玩笑。
“弟妹,我是于培成,大旁高中的師哥,當初你倆結婚的時候我在國外出公差,沒趕上,這回總算看見你了。我說旁政這小子怎麽一直不帶你出來見我們,這麽漂亮,擱我我也藏家裏。”
“你少來,别看見弟妹就走不動道兒,嫂子,我叫張平津,對,就是‘平津戰役’那個‘平津’,我跟旁政是幼兒園的時候認識的,他老欺負我。今天來給這孫子過生日,屋裏這幾個美女都是我帶來的,我哥可真是對你忠心耿耿,你可千萬别誤會。”
“對對對!這都是他帶來的!”陳湛北趕緊接過話頭,上去拽張平津的手,“行了,握一會兒就得了,趕緊撒開,讓人坐下。”
張平津讪讪地松開顧衿的手,給夫婦倆讓路。
旁政摟着顧衿的手沒松,也沒有走的意思。他看着一直坐在原位沒動的譚禹,意味深長。
衆人順着旁政的眼神也回頭看譚禹,明白這是較勁兒呢。
譚禹今天能來給旁政過生日,自然是有低頭求和的意思,但是大家心裏都明鏡似的,倆人心裏對當年那件事心裏都有疙瘩,誰也沒放下。既然顧衿來了,譚禹就得拿出态度來,這個時候對顧衿的尊重,比對旁政的更重要。
譚禹在一片目光的壓迫中慢慢起身,走到顧衿面前,顧衿這才注意到他。
一身黑色,無端給人一種陰郁的倦意。
他朝顧衿伸出手:“你好,譚禹。我是旁政的初中同學,也是他的……好兄弟。”
顧衿禮貌地伸手回握住,對方手指冰涼,她下意識地往旁政懷裏靠了靠,心靈感應似的,旁政摟着顧衿的手也緊了幾分。
“你好。”
譚禹察覺到顧衿細微的反應,輕輕松開她,對着旁政一語雙關:“很不錯啊。”
幾年沒見,看女人的眼光依然那麽毒。
顧衿的到來給今天晚上這個派對添了色彩,算是意外驚喜,有人興緻高漲,提出玩點遊戲熱場。
旁政答應了:“行啊,玩什麽?”
陳湛北:“21點?”
宋方淮:“真三俗。”
陳湛北不樂意了:“那你說個不俗的。”
宋方淮想了想:“真心話大冒險?”
陳湛北罵他:“你比我更三俗!俗不可耐!”
大家七嘴八舌一人一個主意,誰也想不出靠譜的,一籌莫展的時候,一直坐着看熱鬧的譚禹忽然淡淡來了一句:“I never(從來沒有)吧。”
I never,夜場最經典的遊戲,最适合人多的時候玩兒,其遊戲規則類似于真心話,但是比真心話尺度更大,大概就是由一個人開始,說一件自己從來沒做過的事,在場參與遊戲的如果誰做過這件事情,那就喝酒,如果誰都沒做過,那麽說的這個人就要受罰喝酒。這個過程沒什麽新奇的,最刺激的是問問題的過程。
每次玩,都能知道一些你從來不知道的東西。
雖然沒什麽新意,但是暫時也想不到更好的,大家紛紛同意,開始圍着茶幾坐成一個圈兒。
爲了加碼更有意思一點,連杯裏的酒都是混合兌了好幾種的。
譚禹恰好和顧衿面對面,他越過桌子給顧衿倒酒,顧衿剛要拒絕,旁政已經先她一步用手擋住她的杯口。
譚禹挑眉:“怎麽?”
“她不喝酒。”旁政面不改色,把顧衿的杯子拿到自己面前斟滿,“我一人兒罰倆,她喝别的。”
衆人起哄:“這麽護着媳婦啊!”
“行,今天你生日,你最大。”譚禹收回手,目光環視一圈,在顧衿臉上稍作停留,“那就從我開始吧。”
他放下手裏的酒瓶,看着旁政似笑非笑,一字一句極爲緩慢地用英文說了一句話:“I never get laid with my ex-girl friend.(我從來沒和我的前女友上過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