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皎白的弦月,懸挂于天際之上,仿佛是籠了一層薄紗一般,芙蓉圖案的軟榻之上,杜蕊的羽睫微微地一顫,蒼白如紙的雙唇微啓,口中發出了氣若遊絲地聲音,“不要、不要,母親、母親,蕊兒知道錯了,蕊兒求求您,不要打蕊兒了……”
杜老夫人耳畔傳來了杜蕊的夢呓之聲,聽聞那聲音,杜老夫人的臉上,似蒙寒霜,緊了緊握着杜蕊的手,啓唇道:“蕊兒莫怕,有祖母在這兒,誰也不會再欺負你了。”
杜老夫人别了臉,一雙渾濁的老眸當中,漾過了一抹寒意,冷冷地剜了跪在地上的孫氏一眼,将目光瞟向了郎中的身上,“大夫,我孫女兒她怎麽樣了?!”
“老夫人莫要慌張,大小姐隻不過是受了些皮外傷而已,隻是……”郎中欲言又止,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松開了搭在杜蕊脈門上的手,繼續道:“隻是,大小姐身子孱弱,加之食不果腹,嚴重的營養不良。”
杜老婦人聞言,眸色一沉,水袖之中的雙手緊攥成拳,一步一步朝着孫氏走了過去,杜老婦人居高臨下的睨了孫氏一眼,“你不是說蕊兒在邯城治病嗎?!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老身今兒,倒是想要聽聽你的解釋!”
“兒媳……”孫氏垂首不敢言,眯縫着眼,偷着看了杜老婦人一眼。
“哼!”杜老夫人冷哼了一聲,猛然擡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孫氏的臉上,一雙渾濁的老眸,冷冷地掃了孫氏一眼,冷喝道:“給我出去!”
孫氏不禁縮了一記哆嗦,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雙唇微顫,緩緩地站了起來,應了一聲是,貓着身子退出了杜老婦人的房中。
剛剛踏出了房門,孫氏的面色一沉,忽地,狹長的鳳眸之中,泛起了一絲冰冷的寒意,水袖之中雙手緊攥成拳,泛白的指節,發出了咔咔的脆響。
頂着臉上紅腫的掌印,孫氏邁着蓮步,朝着自己的牡丹閣走去。
“砰啷!”的一聲,孫氏猛地推開了正紅色的朱門,擡步跨過了門檻,朝着院内看去,隻瞧見,那被打不成人樣的三姨娘趴在地上,苟延殘喘着,身前幾個粗實的婆子,露胳膊挽袖子,躍躍欲試地看着三姨娘。
孫氏冰冷的目光,宛如蛇蠍一般,冷冷地掃了地上的三姨娘一眼,徑直地走了過去,紅唇微啓,冷聲呵斥道:“沒用的東西!連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頭都對付不了,要你何用?!”
三姨娘顫顫巍巍地擡起了睫眸,像是瞧見了蛇蠍一般,身子止不住的打了一記哆嗦,聲音顫顫地開了口,“大夫人,求求您,給我找個郎中來瞧瞧吧!”
“哼!”孫氏雙手環胸,宛如墨玉琉璃般瞳仁泛着滟滟之光,深深地剜了一眼三姨娘,冷哼了一聲,道:“還想要找郎中,瞧你連喪家之犬都不如,要郎中何用。”
“可不管怎麽說,我們都還是老爺的妾室……”
“呵!”孫氏冷笑了一聲,垂下了睫羽,不屑的睨了三姨娘一眼,冷然道:“瞧你現在的模樣,且不說是老爺的妾是,就算是我房中的丫鬟,都比你瞧着像是主子!”
說罷,孫氏側目,瞥了一眼身後的貼身丫鬟紫心,唇啓吩咐道:“去,到外府尋些壯丁來,将這不中用的賤人,給我逐出尚書府!”
“是!”
京城當中什麽都不缺,花容月貌的女子比比皆是,孫氏明白,三姨娘也明白,偌大的尚書府少了一個女人算的了什麽,今兒杜尚書寵你,你便是夫人,若是失了寵,便會棄如敝履。
“吱嘎!”
大紅的朱門緩緩關閉,尚書府外,三姨娘鬼哭狼嚎聲不段,可尚書府中卻沒有人會去理會她們。
瞧着尚書府中,被趕出了一個渾身是傷的女人,街拐角處,數十個乞丐,一擁而上,相互争搶她身上的衣服、首飾。
那一聲聲宛如殺豬一般的嘶吼聲,響徹了京城的夜空之上,她唯一做錯的,就是和杜蕊爲敵!
深夜,窗外寒鴉發出了一聲聲的嘶鳴,像是午夜之中死神來臨前的預兆,杜蕊悠悠地掀開了眼簾,盈盈跳耀的燭火,把整個房間映的橙黃一片。
身體雖然還有些虛弱,可已經沒有什麽影響,欣長的睫毛羽在臉上留下了兩道剪影,她撐起了身子,緩緩地站了起來,剛欲啓步,耳畔忽地傳來了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
不禁,杜蕊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元寶般的耳朵,微微地動了一下。
“二姐姐,今兒我聽說,那小瘋子似乎撞了腦袋,反而給撞好了,也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她口中的小瘋子,指的就是自己!
杜蕊冷笑了一聲,眉梢微微一挑,聽着那聲音,腦海之中立馬浮現出了一個身影,手中擎着鞭子,不斷的朝着自己抽來,而她口中的二姐姐,則是在一旁看着,口中嗤笑聲連連不絕。
來人是杜若和杜蘅,皆是二姨娘白氏所出,平如裏,在衆姐妹之中,對杜蕊的折磨,也是最多的。
“呵!”杜蕊鼻端發出了一聲冷笑,微眯的星眸之中,瞬然閃過了一絲寒意,端坐在軟榻之上,且等着,兩人走進房中。
“吱嘎!”
果然,沒有負杜蕊所望,杜若蹑手蹑腳地推開了房門,朝着房中看了過來,一眼對上了杜蕊的眸子時,身子不禁一怔,僅僅是一眼,杜若突兀的覺着,像是在嚴寒之中,有人提着冰水,将自己從頭淋到了腳一般,不禁縮了一記哆嗦。
“二姐姐,她果真醒了!”杜若拍了拍杜蘅的手臂,驚了一聲,道。
杜蕊撩起了裙袂,盈盈地站了起來,微微地眯了眯雙眸,琥珀色的瞳仁在眼眶之中轉了轉,轉在了杜若的身上,“怎麽,身爲妹妹,你不想讓姐姐醒來嗎?!”
“哼!”杜蘅冷哼了一聲,一手輕撫雲髻之上的步搖,扭動着纖細的腰肢,漫過了杜若,走進了房中,一雙冷眼,充滿了敵意,狠狠地剜了杜蕊一眼,揶揄道:“姐姐?!笑話,你也配,鄉下的野丫頭,也豈是能和咱們姐妹論資排輩的!”
杜蘅欺霜賽雪的臉上,瞬間蒙上了一層寒霜,眉眼之中透出了一股子潑辣勁兒,原是貌美如花,卻是一臉的濃妝,看上去,年紀顯得大了些。
杜蕊聞言,不怒反笑,唇角微翹,勾起了一抹宛如罂粟一般的冷笑,看得杜若和杜蘅,心頭直發毛。
杜蘅狠狠地剜了杜蕊一眼,心中不禁一緊,瞧着杜蕊的模樣,當真是如下人所說,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小瘋子,隻是不知道,三姨娘的事情,究竟和她有沒有關系。
朝前走了一步,杜蘅冷然道:“我問你,今兒的事情……”
還沒等杜蘅把話說完,杜蕊垂下了睫羽,似是懶得去搭理兩人,自顧自的在桌案上,倒了一杯水,啓唇淡淡地說道:“你是以什麽身份問我的?!”
“我可是尚書府的二小姐,單憑這一點還不夠嗎?!”杜蘅的臉色一沉,冷聲質問道。
“呵!”杜蕊輕飲了一口杯中水,不屑的輕笑了一聲,“二小姐?我本是嫡出,杜宓才是庶出的二小姐,而你,應該是三小姐才是……”
“啪!”
不待杜蕊把話說完,杜若猛地一巴掌,打在了杜蕊的手上,直接将杜蕊手中的茶盞打翻在地,摔成了碎片。
杜蕊冷冷地睨了杜若一眼,瞧着杜若揚起了下巴,一臉嚣張的模樣,心中不禁冷笑,還沒等杜若臉上的笑容綻放出來之際,杜蕊猛地擡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杜若的臉上。
“啪!”的一聲,杜若一驚,錯愕的瞪大了雙眼,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頰,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刺耳,“你、你敢打我?!”
“呵!打又怎麽了?”杜蕊挑了一下秀眉,眸子當中,漾起了一絲不屑之色。
“你再打我一個試試……”
“啪!”
杜若的話,才堪堪說了一半,原本是想要說:“你再到我一個試試,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可偏偏的,杜蕊沒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猛地又是一把掌,用了全身的力道,狠狠地抽在了杜若的臉上,這一巴掌,力氣之大,杜若身子一個不穩,摔倒在了地上。
杜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杜若,冷笑了一聲,朱唇微啓,揶揄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有這麽賤的要求,若是我不滿足你,豈不是浪費了你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