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從黑暗中醒來,視線還沒有完全聚焦,就聽見身旁傳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蒼涼、空寂。
是沃納·海森伯格?!
這個聲音一下子喚醒了李維的神志。
他看向了聲音的源頭,發現穿着白大褂的沃納博士竟然就蹲在自己面前,微笑注視着他。
“沃納博士?”
李維念出這個名字的下一刻,就發現眼前這個博士并不是一個實體,而是和之前見到的一樣,是一個虛幻的投影。
“很多年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好懷念啊。”
沃納博士微笑着說道,
“不過,年輕人,你的運氣不錯。
剛才因爲洞察之眼使用後導緻的虛弱,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聲音在你的意識中占據了上風,正常情況下,你有很大概率會直接死亡。
但你的求生意志足夠強烈,反而促使了你介于生死之間的狀态。
如果你碰巧見過我的那本筆記的話,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李維回憶了一下之前看到的筆記内容,随即感到一絲驚訝:
“洞察之眼的後遺症……消除了?”
“後遺症?”沃納博士點了點頭,“也可以這麽說。”
說完,他轉過身,向着環形大廳中央走去。
李維見狀也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看到博士走到平台上,不知按下了什麽按鈕,兩人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張書桌和兩把椅子的投影。
書桌左上方是一盞老式台燈和幾本數學和物理學的書籍,桌面上散落着很多手稿,上面橫七豎八地寫着密密麻麻李維看不懂的公式和數字。
“坐吧,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問。”
博士率先坐到了書桌後方的椅子上。
李維下意識伸手觸摸自己面前的那把椅子。
明明隻是一個投影,觸感居然如此真實,甚至還可以承重。
李維試探性地坐到了上面,體會到了椅子表面皮質坐墊的柔軟質感。
他看向書桌對面正随意拿起一本書開始翻閱的沃納·海森伯格,目光中帶着隐隐的激動:
“博士,我的名字是李維·伯德。這是我進入這裏以來,第一次和你對話。之前我還一直以爲你隻是一個投影……”
聞言,沃納博士翻頁的動作一頓,看向李維,語氣中帶着一絲并不明顯的感慨:
“其實,我的确不是沃納·海森伯格,我隻是他一部分殘存的意念,以數據的形式儲存在了他所創造的這個看門狗程序當中。
在被你喚醒之前,我已經在這個地方等待了很久……很久。
可惜的是,直到沃納·海森伯格去世,都沒能等到那個符合标準的人出現。好在你現在終于出現了,也不算太遲。”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突然沉重,
“但你的到來,也證明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已經出現了。”
“您……指的是什麽?”李維下意識問道。
什麽叫做沃納·海森伯格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然而,對于李維的這個問題,沃納博士,或者說沃納博士的投影并沒有進行回答。
他轉而說起了另一個話題:
“既然你可以使用洞察之眼,就證明我們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李維重複了一遍沃納博士的用詞。
“沒錯,我們都是嫉妒路徑的能力者,隻是所處的能力等級不同罷了。
按照你現在所處的等級,能夠使用的能力是預知和洞察之眼。
而這個等級的名稱,就叫做洞察之眼。”
“那模拟和超夢……都是看門狗程序自帶的功能?”
“也可以這麽說。”博士向李維眨了眨眼睛,“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使用。”
李維瞬間捕捉到了沃納博士口中透露的信息:
“每一個人……就意味着,這個世界上還存在很多擁有看門狗程序的人?比如……看門狗1号和2号?”
對于這個問題,博士的回答隻是微笑。
但由于他那過于旺盛的胡子,李維僅能夠通過他微彎的眼睛判斷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李維想了想,換了一個問題:
“那麽博士,我想知道更多關于嫉妒路徑的信息,我現在是不是處于最低等級,整條路徑一共有幾個等級,以及……除了嫉妒路徑之外,究竟還有哪些路徑?”
“這個問題嘛……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就是你目前所處的等級,屬于嫉妒路徑的最初級,名叫洞察者。而你将要晉升的等級叫做窺夢師。”
洞察者……窺夢師?
李維仔細體味着這兩個名詞。
他現在是洞察者,擁有洞察之眼的能力,可以通過入侵對方的意識體構築超夢。
那麽窺夢師,從名稱上推測,難道是具備了窺視他人夢境的能力?
李維并沒有問這個問題,因爲這個問題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還太早,他倒是有些好奇地看向沃納·海森伯格:
“沃納博士,那您現在的等級……”
“我嗎?”沃納隔着黃銅眼鏡下,那雙深藍的眼眸微微彎起,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黑月。或者說,曾經是黑月。”
見李維并不明白“黑月”這個名稱所代表的意義,沃納博士隻是捋了捋胡須:“這個名稱所代表的的含義,你以後就會明白的。”
既然沃納博士都這麽說了,李維也隻好點了點頭。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困擾他的一個問題:
“博士,關于洞察之眼使用之後引發的虛弱……有沒有更安全的解決方式?我是說,我并不能保證每一次都有現在這樣的運氣。”
“我以爲你一開始就會問我這個問題。”沃納博士的目光變得柔和,用有種引導的語氣向李維提問,“你有沒有想過怎樣才能讓自己處于‘生死之間’,卻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會有生命危險……
李維皺眉沉思。
如果說絕對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地方的話,據他所知,就隻有一個!
“模拟環境下?”
聞言,沃納博士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神情:
“不錯。
既然模拟的内容可以由你來設置,自然也可以設置一個令自己處于生死之間的極端環境,從而達到化解虛弱的目的。
一旦熟練運用這種方法,對你徹底掌握當前等級的能力也會有一定幫助。
而當你真正完全掌握了屬于洞察者的能力,也就能迎來下一次晉升的契機。”
李維将沃納博士所說的話翻譯成自己能夠理解的版本,大概就像是在遊戲中對于某種技能的掌握,和這個技能的熟練度有關。
一旦有辦法消除技能的副作用,就可以更安全高效地使用技能,随之而來的就是熟練度的提升。
而一旦熟練度刷滿,就到達了晉升的門檻。
這麽解釋,沒毛病。
李維看着沃納博士那蘊藏在深藍色眼眸中,隐藏在不羁外表下的智慧,心潮一時竟有些澎湃。
這麽長時間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對于自身所屬的路徑,之後将要晉升需要努力的方向有了明确的認知。
如果他這個時候不是死刑犯的身份就更好了,那他就可以将更多的精力用在研究如何提升能力和晉升上,而不是每天計算着積分和剩餘的生存天數。
沃納博士似乎留意到了李維情緒的波動,向他投來了身爲長輩的關切目光。
李維注意到了博士的目光,這種目光很熟悉,和他過去每年過年回老家時奶奶問他肚子餓不餓時的目光,很像。
不知道爲什麽,李維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第一次感覺到溫暖。
和馬克給他的感受不同,這是一種來自長者的關心。
即便眼前的博士,其實隻是一段殘缺不全的意識。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之前牽扯到了一個案子裏,被當做殺人犯關了起來,按照規定,距離死刑執行日期……大概還有一個月。
不過我現在正在努力積累積分,隻要積分足夠,就可以兌換生存時長,在那之前找到證明我無罪的證據,就沒事了。”
李維下意識解釋了一句。
“那你真的殺人了嗎?”沃納博士注視着李維的眼睛,神情嚴厲。
李維對上了他的視線,平靜但堅定地回答:“沒有,我沒有殺人。”
話音剛落,沃納博士的眼神一瞬間柔和了下來:
“那就沒有問題了。
我知道在你身上發生的一切。
從你覺醒看門狗程序開始,我就能夠透過你的眼睛,看到你所看到的的事情。盡管那個時候的我,還處于沉眠狀态。
其實現在的看門狗程序還沒有解鎖全部的功能,不,更準确地說,是因爲我,并不完整。
在最初創造出看門狗程序的時候,我就将我的意識分成了很多碎片,分别存放在了不同的地方。
作爲其中的一部分,我能夠感知到剩餘那些碎片的存在。
如果你能夠将這些屬于我的意識碎片收集起來,每收集一片,就可以補全我缺失的一部分記憶。
一旦所有的記憶都回歸,我就能徹底想起來關于看門狗程序的一切。
而我能夠感知到距離我最近的一片碎片,是有關我曾經掌握的計算機科學領域相關知識的記憶。
如果你能拿到它,我就能做很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或許能夠幫助你脫困。
比如,将整個海德拉監獄作爲模拟的場景。”
将整個海德拉作爲模拟場景的話……那他就可以去海德拉的任意一處地方,去調查和自己的案子有關的所有事情。
即使找不到有效的證據,極端的方案,他也可以透過模拟掌握從海德拉出逃的整個路線,并且實現出絕對可行的方法……
李維心中的思緒紛飛。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要能夠找到博士的意識碎片。
他看向默默等待的沃納博士:“博士,那麽,你所說的那片意識碎片,在哪呢?”
聽見李維的問題,沃納博士陷入回憶:
“我無法明确指出它所在的位置,我隻能感知到它傳遞給我的一部分信息。
而這部分信息是——
「光與暗的交界,被嫉妒填滿的人心深處,當正義的刀鋒高懸于它的頭頂,真理自會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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