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的時候，老揚正在打盹，他就也沒去吵醒他，自己主動到打卡機上打了卡，這才從書架上随便抽了一本書，坐在閱覽區的書桌旁看書。
老揚醒的時候，日頭已經快到正午，距離午餐點也就剩下30分鍾了。
李維透過書頁，剛好看到老揚擡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這才摸起桌上的老花鏡戴上。
“喲，李維來啦？”一看見李維，老揚這小老頭就不自覺臉上帶笑，和當初那是完全兩個樣子。
“是啊，今天也不用出任務，我想了想，就過來給你打打下手。”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瞎話。
要說海德拉最清淨的地方，除了典獄長的辦公室，也就剩下這間圖書室了。
正常情況下，常駐人員就隻有老揚一個，李維算半個。
至于其他人，也就是十天半個月，有人想給家裏寫信或者家裏有人來信的時候，老揚的代寫代讀信件生意才能開張。
不過老揚倒是很有默契地笑笑。
自從知道李維是個文化人，老揚就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清高脾氣，毒舌的功夫也不會用在李維身上。
倒是李維，隻要一有空就過來混積分，實際除了打卡和看門之外，沒有幹過一樣圖書管理員該幹的事情。
“對了，老揚，今天早上典獄長在會上說的那件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李維找不到話題，就随便抛了一個。
一聽這話，老揚倒是笑了：
“這其實很正常嘛。
毒品那玩意你說它是違禁品吧，它是。
但你要說海德拉裏頭沒有這玩意，那才真是見了鬼了。
這群犯人裏面十個有八個都是瘾君子，剩下的一個多半是沒錢，另一個才可能是像你這樣不碰那玩意的。”
“那典獄長怎麽說以前都沒有這種事呢？”
聽見李維這話，老揚擺了擺手：
“害，那誰還擺在明面上幹這事啊，這不是明擺着跟典獄長過不去嘛。
不過嘛，也可以理解。
你也知道，死刑分很多種，電椅、槍決、絞刑、注射安樂死……除了注射，其他哪有一樣輕松的？
那倆家夥聽說是抽到了電椅和絞刑，我估計就是怕死得太痛苦，這才動了這個念頭。
死之前還能逍遙一把，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兩人就這個話題唠了一會兒，很快就到了飯點。
李維本來還想問問老揚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食堂，就見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塊芝麻餅，還掰開一半，問李維吃不吃。
李維看着那塊餅一共也就手掌心大，三口就沒了，也就沒好意思要。
至于昨天說的要把剩下的15積分都用來買飯團的事，李維表示也就是說說而已。
昨天他沖動消費了5積分已經有點肉疼，再想讓他把僅剩的15積分也花出去？免談！
果然，到了食堂見到的又是蛋白塊配涮鍋水。
李維對這玩意完全喜歡不起來。
要不是食堂的宣傳标語裏寫着每一塊蛋白塊裏富含77%的優質蛋白，他能不能說服自己吃下去，都是個問題。
不過今天也是巧了，坐在李維前面一桌的就是早上被人打了一頓的胖子。
李維看着他埋頭苦吃的樣子，總覺得他們兩個吃的可能不是同一種食物。
胖子坐下沒兩分鍾，就順利解決了午飯，端着空餐盤朝餐具回收區走去。
可就在他走出沒兩步的時候，斜側方突然伸出來一隻腳。
胖子沒注意腳下，被這麽一絆，一個趔趄就撲倒在了地上，餐盤裏剩餘的涮鍋水也潑在了他臉上。
“哈哈哈，死胖子，走路沒長眼睛啊？”
是早上欺負胖子的那幫人。
李維原本以爲胖子又會像早上那樣求饒。
可是沒想到，他隻是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端起掉在地上的餐盤，拿袖子把臉上沾的湯湯水水都擦幹淨。
他的動作很細緻，和他那臃腫的體型對比起來，就顯得格外滑稽。
那些人看着胖子的動作，嘴裏一邊罵着死胖子，一邊不住地大笑。
而擦幹淨臉的胖子既沒有求饒，也沒有直接離開，反而轉過身看着那些嘲笑他的人，突然爆發出比他們更加響亮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越來越用力，越來越誇張，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笑出來了。
他笑着笑着，那些原本還在嘲笑他的人反而住了嘴。
他們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一直在笑的胖子，嘴裏嘟囔着這死胖子是不是瘋了，一邊端着餐盤離開。
等他們走了，胖子才終于停止了笑聲，但嘴角卻仍是上揚着，端着餐盤走向餐具回收區。
李維并沒有因爲這個小插曲而停止就餐，依舊和前段時間一樣，磨蹭到了食堂裏隻剩下一半人的時候，才勉勉強強咽下了最後一口。
而正當他準備去還餐盤的時候，食堂西北角的位置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那裏是食堂的公共廁所。
随着那聲驚呼，廁所外面很快圍了一群人。
等李維過去的時候，就聽到什麽“死了”、“晦氣”之類的話。
而下一刻，兩名身材健壯的囚犯在獄警的指揮下，從廁所裏擡出來一個人。
那個人李維在10分鍾之前才剛剛見過。
正是胖子。
但此時的胖子卻已經臉色青黑，口吐白沫，身上的肥肉無力下垂着。
顯然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死胖子”。
隻是當他們擡着胖子的屍體從李維身旁經過的時候，他發現胖子的臉上似乎還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仿佛死亡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這是……怎麽回事？
……
胖子的事情一直萦繞在李維的心頭，他想不出來前一刻還在吃飯的人，爲什麽後一刻就已經死了。
難道是他殺？
但又有誰會對胖子下手呢？
那夥欺負他的人？
不，這顯然不合理。
對那些人來說，隻有活着的胖子，才是可以源源不斷壓榨出剩餘價值的。
而如果胖子死了，他們反而失去了一個剝削對象。
李維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以至于下午值班時，面前的書一共才翻了兩頁。
最後還是老揚看不下去了，把他趕回宿舍才作罷。
而當他剛剛走進503室，就見馬克一邊擦着濕淋淋的頭發，一邊從盥洗室裏出來。
馬克一看到李維這副樣子，就知道他是在想胖子的事情。
“行了，事情沒你想得那麽複雜，那家夥就是死于自殺。”
李維皺眉：“可是他死前10分鍾，還在食堂吃飯，就坐在我前面一桌……看起來胃口很好，沒有像要自殺的迹象。”
聞言，馬克隻是輕輕歎了口氣，看着李維：
“人都死了，他死前怎麽想的，已經不可能知道了。
不過我已經得到了消息，法醫那邊鑒定過了，确認他是死于毒品吸食過量。
我猜這跟他長期遭受霸淩有關系，可能剛好那個時候他覺得有點承受不住了，所以就選擇了自殺。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或許就是一時想不通而已。
而且我聽說在那之前，他還剛和勞倫斯那夥人發生了沖突。”
李維聽着馬克的解釋，聽起來似乎也說得通，但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可是胖子那家夥長期被那群人剝削，身上本來就沒剩下什麽值錢的東西，又是哪來的錢去弄的毒品？”
此言一出，馬克也不由一愣，繼而思索起來：
“你說的倒也沒錯。
毒品這玩意無論在哪，都不會便宜，更何況這裏可是海德拉，這種稀缺貨隻會比外面賣得更貴。
沒什麽人脈财力的，想要拿到這東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的确，按照胖子本身的能力，想要不依靠其他人就弄到毒品，幾乎是不太可能實現的。
背後肯定有人參與了這件事。
專門向深陷絕望者低價兜售毒品，從而幫助其自殺……
這麽看起來，胖子和之前那兩名爲了逃避死刑而選擇毒品自殺的囚犯們一樣，都接觸了同一批人。
這批人肯定混迹在海德拉監獄之中，但他們幫助囚犯們自殺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麽？
不可能是爲了賺錢。
如果是的話，對方選擇胖子，就無法解釋了。
李維逐漸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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