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需要在腦海裏回憶躺在床上的感覺，然後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就能看見503室那長着黴斑的老舊天花闆。
整個過程不需要耗費三秒鍾。
然而，這一次，李維閉眼的時間格外的長。
他沒有感受到那種明顯的空間切換的拉扯感，就好像一直停留在原地。
他直覺感到有些不對，于是睜開眼。
此時入目的依舊是周圍帶着幽藍色光芒的集成電路牆。
他還在看門狗空間裏。
這是怎麽回事？
李維感到有些疑惑，但随即，他的目光被左前方不遠處的一團東西吸引。
那是一團混沌蠕動的布滿猩紅眼球的黑色霧氣。
那一顆顆連接着粉紅色神經的眼球甚至還處于活動狀态。
李維僅僅看了那團東西一眼，對方就好像感知到了他的窺探。
一瞬間，全部的眼球都齊齊扭過頭來，看向了李維。
被這密密麻麻的眼球盯上的一瞬間，李維本能感覺到頭皮一陣發麻。
如果不是之前在模拟任務裏，和那個同樣滿臉都是眼球的污染者對視過好幾回，他的理智之弦怕是早在這一刻繃斷了。
等等……
李維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眼球……
這正是金色花園小區那個污染者的污染表征。
随即，他又想到今天早上和歌子在培訓時展示的那團出現在人體神經網絡之中的黑色霧氣。
如果忽略掉眼前這團混沌霧氣上面的眼球，這就完全和全息投影中的黑霧對應上了。
也就是說，它的本質極有可能就是數據模因污染。
但是，它又是怎麽出現在看門狗程序的空間中的呢？
正當李維思索的同時，那團蠕動的黑霧也在不斷往外擴張。
從最初的一立方米左右，逐漸擴張到了五個立方。
而随着它所占據的空間漸漸增大，黑霧蠕動翻湧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那遍布黑霧的猩紅眼球一眨不眨，齊齊注視着這個空間之中唯一的活物——李維。
李維的内心咯噔一下。
強烈的危機意識讓他感覺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麽。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就聯想到了這團東西出現的原因。
既然他是空間中唯一的活物，也是唯一的外來者。
按照和歌子的說法，每一個覺醒者的身體裏都潛伏着一團模因污染，并随時可能受其影響而走向堕落。
而李維本身就是一名覺醒者。
那麽，眼前這團突然出現的黑霧，最可能的來源就是李維體内原本就存在的模因污染！
隻是不知道什麽原因，竟然在此刻被激發了出來……
李維看着那團黑色混沌霧氣不斷擴張，所有被它籠罩的空間，都逐漸變得暗淡，一切光源仿佛被一張深淵巨口逐個吞沒。
而面對這樣的變化，李維直覺不妙，試圖喚出模拟面闆進行嘗試。
然而，那原本反應迅速的機械音此刻卻像是斷聯一樣，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糟糕，難道是數據模因污染也對這片空間産生了影響，導緻了看門狗程序的宕機？
此時，黑霧已經翻騰着向李維所在的位置湧來。
李維一邊躲避着黑霧，一邊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上次那個金色花園的污染者對應的模因路徑是嫉妒。
表征是面部長出無數眼球，這一點和黑霧一緻。
那麽，眼前的模因污染極有可能也是同樣的路徑。
而上次的污染者的污染機制就是通過眼睛。
所以他的辦法就是在短時間内用強光照射，逼迫其閉上眼，使得污染作用機制失效。
這對同屬于嫉妒路徑的數據模因應該同樣有效。
那麽，現在又要去哪裏找到足夠的光源來做到這一點呢？
就在李維思考的過程中，身體已經被黑霧逼退進了上次新出現的通道。
蓦地，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片段。
上次在論壇和和歌子結束會面之後，論壇房間就進行了一次升級，加載了對應的素材貼圖。
他記得，其中就包括桌上的蠟燭。
蠟燭……
他的視線猛然一亮，快步轉身，向着論壇房間的方向跑去。
解鎖，進屋。
緊接着開始在房間内迅速翻找。
既然有蠟燭，不可能沒有對應的點火裝置。
無論是打火機，還是火柴，不然的話，這個新出現的裝飾蠟燭就根本失去了作用。
而這在一個嚴謹的程序設計中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就在這時，他一把拉開了擋住視線的屏風。
一瞬間，屏風後露出了一個之前并沒有注意到的中式古典風格梳妝台。
梳妝台上除了黃銅鏡面，還有大大小小的抽屜。
李維快速拉出抽屜進行逐個檢查。
與此同時，絲絲縷縷的黑霧已經從房間底下的門縫處滲透了進來，并逐漸向着李維的背影蔓延。
就在那黑霧即将蔓延至李維的腳後跟時，梳妝台上最後一格抽屜被打開。
隻見裏面靜靜躺着一盒火柴。
李維一把抓起火柴盒，用最快的速度抽出一根火柴劃亮，點燃了被他放在手邊的蠟燭。
嗖——
即将被黑暗徹底侵蝕的空間驟然變亮。
一束熾熱的火光出現在李維的手上。
而在火光出現的刹那，那團瘋狂而肆意的黑霧擴散速度突然變緩。
黑霧表面覆蓋的層層眼球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吓人的東西，紛紛轉向了别處。
李維獲得了一瞬間的喘息。
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将桌上剩餘的蠟燭全部點亮。
房間中的火光霎時強烈，驅散了一部分黑霧，露出了原本已經被黑暗侵蝕的空間。
還不夠。
如果隻是這樣，還不足以讓這些東西退去。
李維的心髒狂跳，但理智占據了主導。
他的視線在房間的周圍迅速掠過。
忽然，注意到了梳妝台上的那面銅鏡。
看來隻能用這個辦法拼一拼了。
他豁然轉身，拿起那面銅鏡，站到了燭光的側面。
視線在黑霧和蠟燭之間快速估算，并根據目測的位置調整手持銅鏡的角度。
随着角度緩緩調整到最佳，一束束燭光被銅鏡彙聚，并同時反射了出去。
而李維對準的反射點，正是那團黑霧的中心。
嘶——
就在光線聚焦到黑霧之上的同時，那團黑霧就像被燒紅的烙鐵灼燙一般，猛然回縮。
李維的視線瞬間一眯。
有用！
他連忙繼續調整反射角度，讓那道明亮的光束始終對準黑霧最中心位置。
而被光束照射的黑霧開始不斷翻滾，掙紮。
那原本龐大的身軀在一次次光線灼燙中逐漸縮小，卻始終無法脫離光束的範疇。
眼見着黑霧已經從幾乎蔓延至整個空間，縮小到籃球大小。
它終于不再試圖抵抗。
所有的眼球像是失去了水分的葡萄一樣，幹癟地貼在黑霧表面，不再具有任何威脅。
嗖——
李維眼見着那團黑霧如同被放了氣的皮球一樣，逐漸縮成了一張扁平的薄紙。
然而還沒等李維調整角度，變成紙片狀的黑霧卻像是長了腳一般迅速掠向門縫，一瞬間消失不見。
李維緊緊盯着門縫的位置，直到确認那團黑霧不會再度出現，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時，他忽然想起之前和歌子在培訓時說過的話。
他們的晉升本質上就是在和體内的模因污染作鬥争的過程，成功，則順利晉升，失敗，則堕落爲污染者。
而他剛才那團黑霧極有可能正是他體内的模因污染……
那豈不是說……
正當李維懷疑自己剛才是否完成了一次晉升時，他注意到黑霧原本存在的地方，留下了一顆不知什麽時候從黑霧上脫落下來的眼球。
李維警惕地用光束對準了那顆眼球，等待了片刻，并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他這才蹲下來仔細觀察起這顆眼球。
發現這似乎和黑霧身上原本長着的那些眼球有所不同，并不是正常眼球的質地，背後也沒有黏連着神經。
反而更像是一枚長得像眼球的裝飾品。
李維猶豫了片刻是否要将這枚東西撿起來，最終爲了自己的安全起見，他決定采用一種相對穩妥的方式。
一邊用銅鏡聚焦光束對準這枚眼球，一邊将之撿起。
而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這枚硬質眼球的瞬間，眼前的場景陡然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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