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聽了謝安的話，終于心裏好受了一些，有些喏喏地指着地上的小和尚屍體，道：“那這小師傅怎麽處置？”
“超渡的經文你會不會？我們先埋了他，你再給他念經超渡。若是有禅門的和尚找過來，就承認是我們做的，他們要怎麽責罰，我們都接下來就是了。”謝安道。
明空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水，看明空表情似乎已經恢複了正常，謝安終于敢靠近過去，不過提劍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因爲明空剛才的樣子實在是太奇怪了。
埋葬了小和尚許久，也沒和尚找過來。這座山上這麽多的禅院，誰知道是哪一間的沙彌。
明空在小和尚的墳前念經超渡了許久。
謝安心想，明空殺歐婆婆的時候很是果決，根本不帶分毫的猶豫。又是極惡童子的徒弟，還以爲她也和極惡童子一樣，把殺人當成吃飯喝水的事情。沒想到這個小尼姑居然會如此的單純。因爲魔兵占據心靈，錯殺一人，難過至此。
倒是錯看了這個小尼姑。
謝安又仔細地看了地上那把有一隻眼睛的怪劍。那眼睛宛如活物，炯炯有神，還會因爲謝安位置的變化而轉動。顯然它也在注視着謝安。
劍上的字，謝安倒是認得：佛來佛斬。
對于天下名劍，謝安都有研究。知道佛門的四谛仙劍中有一把滅谛仙劍，上面紋有八個字：佛來佛斬，魔來魔斬。有劍破萬法的威能，是一把破滅之劍。
難道這把斷劍就是滅谛仙劍？
怎麽可能！四谛仙劍是十方叢林的至寶，那幫和尚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又怎麽會輕易折斷，還入了魔呢？
可是馬上，另外三把斷劍又從雨萌的體内現出來。
這三把斷劍有嘴巴，有倒刺，還有白骨。每一把劍的姿态各不相同，雖然都是折斷的。
謝安從一一查看之後，這四把斷劍有很多細節都對得上四谛仙劍。很是震驚：難道是魔教針對四谛仙劍打造了四把魔兵？
到了現在，謝安依然不願意相信眼前看到的四把斷劍就是四谛仙劍。總以爲四谛仙劍折斷入魔，會是非常轟動的事情，一定會全玄洲都知道。
這四把斷劍一起出現，隻因爲原因：渴望殺戮。
殺掉小和尚之後的短暫滿足已經被消耗一空，就像人要吃飯喝水一樣。魔兵總是要殺戮的。
明空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驚惶，充滿了害怕。
一隻手按在了明空的肩頭，謝安沉靜地道：“明空師妹你覺得我的劍法怎麽樣？”
“謝師兄的劍法當然厲害了！怎麽問這個問題？謝師兄，我現在好想殺人！好想殺人！我該怎麽辦？”說這些話的時候，明空眼睛已經變成駭人的紅色。手臂上的血管全部暴突出來。看上去很是恐怖。
不過謝安不在乎，平靜地說：“我劍法這麽厲害，隻有一個原因——我不怕劍。”
“謝師兄……我，我現在不怕，就想殺人……不是人也行，一定要殺！一定要見血！”
謝安道：“你還說你不怕。我問你，到底是劍要殺人，還是你要殺人？”
明空盯着謝安，連額頭的青筋都突出來，殺氣濃烈到謝安全身的汗毛都站起來了。如果明空發狂，那麽謝安一定首當其沖。
“是……是劍！”雖然有短暫的猶豫，但是明空還是給出了答案。
“你要學會控制你的劍！”謝安道，“你才是主人，主人說了才算話，劍豈可以爲所欲爲？”
明空道：“可是我不會控制！”
謝安道：“我教你……四把斷劍都是魔兵。魔兵嘛，無外乎就是蠱惑人心，沒有别的本事。你要知道，揮劍的不僅僅是你的手，更是你的心。你去那個小師傅的墳前坐一坐吧。剛才殺小師傅的是魔兵，若是你再出手，殺人的便是你了。我在這裏等你……”
明空原以爲謝安要教她一套功法或者口訣。謝安的确也知道這樣的口訣，但是沒有告訴明空。
劍是野獸，而劍手則是馴獸的人。
馴獸的人若是認定野獸兇猛，不可馴服，那還要怎麽馴獸！
這是一場心靈的對決。
到底誰會輸，誰會赢，謝安也不知道。
“要是我……還是控制不了魔兵呢？”明空的眼神變得重新赤紅。
“那也沒事。我會殺了你。”謝安平靜地道，“如果打不過你，我就會被你殺掉。快去小和尚的墓前吧……”
明空深深地看了謝安一眼，謝安的樣子很認真，也很平靜，絕不是在開玩笑。
明空隻好依言來到了小和尚的墳前，墳頭的土很新。想起那個小和尚生前念經的虔誠樣子，又對照死後死不瞑目的樣子。明空隻覺得全身發抖……
在半山腰間，能看到謝安的人影，舉起酒葫蘆，正在喝酒。
雖然隻是看到模糊的影子，但是卻莫名地覺得心安。
明空也開始念起佛經來。
可是越念佛經，身上越冷。忍不住在心裏抱怨，她什麽都沒有做錯，憑什麽這魔兵不找别人附體，偏偏要找她附體呢。
心煩意燥之下，心頭的殺念又炙熱起來。四把斷劍圍繞着明空漂浮，變成絕大的誘惑，隻要随便選上一把，就能殺了山腰間的謝安。
我怎麽能殺謝師兄呢！
想都不可以！
明空瞪大了眼睛，在小和尚的墳前踱來踱去……
内心的煎熬和焦慮不斷地疊加着，幾乎将她逼瘋。但是至少明空有一個想法：絕對不可以傷害謝師兄！
當太陽升起來又落下去之後。
明空終于虛無地躺在了地上。活了這些年，還是第一次經曆如此天人交戰。
所幸的是，她赢了。
謝安終于來了，喝得醉醺醺的，見了面也沒一句好話：“你别高興得太早，這隻是第一次，魔兵不會這麽簡單就屈服的。以後的心靈之争會越來越激烈。”
明空道：“多謝師兄了。”
謝安問：“你是不是要打算回去青飛湖？”
明空點點頭。
謝安道：“我送你。”
“嗯。”明空一口應承下來。若是有謝師兄守護，一路上也不至于再犯殺戒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