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晨一個人在月光下閑坐,看着月亮在空中慢慢地行進。
星子悄然地轉換在夜空中的位置。
到了黎明之前。
突然心血來潮,有靈魂将要出竅的奇怪感覺。
站起來,看着天空,突然之間有一股陌生的感覺,再看自己的雙手、身體,也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這奇怪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從南宮方向傳來一聲長嘯,然後是打鬥的聲音,接着巴天石駕馭玄陽金鏟飛到了天上,而敏行也很快駕馭劍光追了上去。
這兩人大半夜不睡覺,居然還在比武。
真是精力有夠旺盛的。
在黑暗之中,有一個少女正在悄無聲息地穿行。所有的牆壁、陣法都不能阻擋她分毫。
大巫祖沿着一條直線,來到了齊晨的面前。
大巫祖,隻看模樣,還有些青澀、稚氣未退。是修真無歲月最完美的诠釋。
對于大巫祖這個人物,齊晨也聽巴天石說過,是巫門的創始人之一。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神明。
玄洲曾經也有巫門,隻是後來被道門滅掉了,從此斷了傳承。齊晨認識的人裏面,隻有姚小蝶懂一點巫術。
如果說在齊晨知道的人物裏面,有誰是齊晨沒有把握擊敗的,那就隻有大巫祖和釋空了。
再擴大範圍,還要算上蜃龍。
而這三位都是脫離了凡人這個概念的存在。
某種意義上,齊晨已經觸摸到了身爲凡人的頂端壁障,要再進一步,就必須要舍棄身爲人類的身份。那時候會變成什麽樣呢?
齊晨沒有底,好像看到一個深不見底的水潭,一個不會遊泳的人任由身體慢慢地下沉。
大巫祖的眼睛比起夜空中的星星還要明亮,看着齊晨。
齊晨擡起酒壺,問大巫祖:“你要一起喝一杯嗎?”
單獨來見齊晨,大巫祖當然不會隻是爲了找齊晨喝一杯酒。大巫祖道:“我來見你,是爲了和你說一件事,關系到你的生死大計。你斬靈問道留在山上的仙蛻全部被我收走了。以我的身份,當然沒道理平白拿人家的東西。”
“你要說的事情和太上忘情有關對嗎?”齊晨平靜地道。雙手撐地,依舊看着天上月亮,“我突然覺得月亮好有趣哦。一個月三十天,每一天都是不同的臉面見人。就是最善變的女人也做不到這一點呢。”
大巫祖道:“你知道?”
“是啊,巴天石已經和我說過了。釋空帶着你們去了一次南荒,還見到了一個不能破解太上忘情的修士,變成了純粹的行屍走肉……”齊晨道,“或者連行屍走肉都算不上吧,因爲連飲食、睡覺、愛欲都沒有,隻會滅殺接近他的一切生命體。比一塊木頭都不如。”
“那你還喝酒,你不怕變成那個樣子嗎?”大巫祖道。
齊晨的樣子是如此的平靜,就好像在說跟自己無關的事情,好像太上忘情的劫力應在别人的身上。
是因爲太上忘情的劫力腐蝕,已經讓齊晨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嗎?
“酒是什麽時候都要喝的。”齊晨道,“我昨天晚上收了三個徒弟,算是對于身後事的一種準備吧。”
“你是覺得自己活夠了嗎?你如果自己都沒有求生的意志,那麽誰也幫不到你。”大巫祖道。
齊晨依舊閑散地坐着,道:“究竟什麽是太上忘情。好像每個人都知道這個詞語,但是要具體給出這個詞彙的内涵,卻又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一件事情,不僅僅是修煉,當你從普通的技藝上升到道的層面時,就會面臨人神之别,人與神的分别就是太上忘情。”
“照你這麽說,做木匠也能太上忘情?”
“你不知道魯班的名字嗎?”
齊晨拍拍腦袋,“你說的很有道理,果然還是你更厲害。”
齊晨的稱贊讓大巫祖高興地昂起頭,“我可是一方大祖,也曾經支配過億萬生靈,在千萬的廟宇裏面被奉爲神明!”
“終于知道了什麽是太上忘情。照你的說法,太上忘情是凡人和神明之間的差别所在。那麽神仙都不會有任何的感情嗎?”齊晨認真地道,“這未免也太悲哀了。”
“你覺得道和情哪一樣更有趣?”
齊晨擡頭,眼神變得深邃起來,星星運行的詭計呈現拖影在他的眼中,這拖影放大之後,是一種難以辨别的古怪文字。這文字就是星辰的奧秘,也就是星辰的道!
雖然不認識,但是不得不說這文字有着難以言述的美妙感覺,作爲一個生物,看到這些文字打心底感到歡喜。這是一種純粹的感動,超過喜歡就要愛,愛就要成親,成親就要孕育後代……這些不斷被束縛的感情。
齊晨還是沒有回答,但是答案已經寫在眼神裏面了。
“你現在已經是半神了,在人與神之間。”大巫祖道,“在我們那個年代,你這樣的人有很多很多。如果是蛇族統治大地的年代,你這樣的成就也就做個右将軍,或者做一個小城的城主。你知道蛇族有多少城池嗎?”
“多少?”
“兩千多。”
大巫祖說的數字不由得讓齊晨吃驚。齊晨一向很看得起自己,覺得自己是天地之間獨一無二的存在。除了穿越者的身份,本身齊晨就已經是天下前幾位的宗師了。隻要說出名字,就會惹來憧憬或者妒忌各種各樣的情感。
可是在大巫祖的口裏,齊晨放在當年,要從最特别的一個變成普普通通的一個。
“這麽說來,這一萬年來,人類的文明反而是在走下坡路?”
大巫祖道:“我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在祖洲。但是還是看着人類修士一代不如一代,慢慢地衰落。你想知道原因嗎?”
齊晨來了興趣道:“原因是什麽?”
“仙界的大門被封閉,斷了凡人成仙的道路,也斷了從仙界不斷溢出來的靈氣。所以修士才會一代不如一代。如果是在以前,隻要破解了風火雷三災就能成仙。如你這樣的,斬過靈、問過道,掌握了老朽枯榮力量的存在,已經不僅僅是仙人,算下位神。仙福永享,壽與天齊。是不老不朽的存在……可是,你終究是沒有進入過仙界,也沒有去過化仙池。維持着凡人的肉體和神魂。太上忘情本來隻是境界。可是因爲你沒有仙體。由太上忘情産生的道識,會不斷地壓迫你本身凡人的靈魂和肉體。道識的成長是究極的。就是将四海之水注入你的道識,你的道識也不會充溢。因爲充溢代表着盈,盈則虧。等到道識完全戰勝了你本身的靈魂,你就會變成和南荒那個修士一樣,失去自己的意識。”
大巫祖的這一段話很長,但是完完全全地把“太上忘情”這四個字展示在了齊晨的面前。所有的迷茫、疑惑都被大巫祖所解開。
仙門的事情,北極那個修士先聖教主任倫也說過。任倫早有叩開仙門的決心,因此還籠絡齊晨和北極聖母,還想連通更多的修士,一起與天抗争。
順爲凡,逆爲仙。
存乎一念之間麽?
齊晨道:“如果我要破解太上忘情是不是就要想辦法叩開仙門?去一趟仙界,在化仙池中洗滌過身體之後就行了?”
大巫祖看着齊晨,“你在做什麽白日夢?你知道仙界是什麽地方嗎?”
齊晨道:“我老婆是女娲分身,女娲三聖器合一的時候,不僅得了女娲的《前世書》,還看到了多年前蛇族的光景。還知道一個奇怪的名字——冷寂仙王。冷寂仙王派了好幾個仙人下界,和女娲的分身作戰……結果就不知道了。”
大巫祖略感錯愕,道:“想不到你知道的還挺多。不過姚小蝶還不算真正的覺醒。所以她對于上古、仙界、神界的記憶全部是混沌、破碎的。”
“真正的覺醒就會徹底被女娲的意志所支配,對麽?這件事已經發生過了。”齊晨道,“不過最後是我赢了。”
大巫祖看着齊晨,“姚小蝶有沒有對你說過,你很像一個人?”
“像誰?”
“伏羲。”
連齊晨也不好意思起來,伏羲畢竟是傳說中的聖王。齊晨剛做教主那一會兒,想要看書充實自己,很多古書裏面将伏羲統治的世界形容得如同理想中的世界。
說了這麽多話。
月亮已經漸漸西沉。
天空有一抹淺淺的紅,再過不多久朝陽就要露頭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憋在我的心裏很久了,我一直以來看道書的時候就很懷疑……”
齊晨話還沒有說完,大巫祖打斷道:“但凡神仙,煩惱、嗔怒、愛欲,三事永忘。心如磐石,再不動搖。”
“連仙人都如此麽?仙人未必能太上忘情,你剛才不是說過嗎?一旦這樣不就已經太上忘情了麽?”
“隻要進入過化仙池淬煉,出來之後就會如此。道心堅定,卻未必能窺見天綱地常。太上忘情的核心在于一個道字。雖然不能觸及道,但是畢竟已經是純仙之身。不然神仙拿什麽壽與天齊?”大巫祖道,“神仙就好像太上星辰,高高在上又萬壽無疆。你可不要太小看神仙了,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