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晨收弟子的事情是宋依兒的主意。
算是一種奇怪焦慮情緒下的産物——因爲姚小蝶可能會懷孕。
所以宋依兒便慫恿齊晨收徒弟。
收徒弟這件事，齊晨也動過心意，不然也不會教給謝安《破劍八法》，這小子不識擡舉，不願意加入魔教，那就正經收幾個徒弟吧。
其實說到底——
人都希望在這世界上留下點痕迹。證明自己存在過。
或子女，或徒弟。
絕世修爲到最後也敵不過時間，全部化作東流水。想一想都會覺得很壓抑，可是有衣缽傳人之後，總覺得在黑暗之中點亮了一盞微光。這微光會不斷地累積下去，直到有一天徹底打破絕對的黑暗。
首席幾百城，魔教六道都送了很多資質好的少年、少女上天子山，供齊晨挑選。
一共要選幾個弟子呢？
齊晨心裏很沒譜，關于這件事，還和宋依兒說過，“不如辦一個培訓班吧？我做校長。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新東方天子山大學。你看怎麽樣？”
宋依兒白了齊晨一眼。“我隻收了一個徒弟，都覺得有些應付不來，你想收幾百個？”
“有教無類嘛。”
宋依兒道：“我會幫你篩選第一遍。挑出來資質最好的一批。然後你在這一批裏面選幾人做弟子吧。”
齊晨點點頭，“時間真是過得很快啊，一千多年匆匆，好像白駒過隙，就如同做了一場千秋大夢。夢裏全是五光十色的場景，各種各樣的人物走馬觀花地變幻。等睜開眼睛，已經是一千多歲的老頭了。而且還天劫加身，想不出來破解的方法。”
宋依兒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們這些老家夥也應該準備好退出這最盛大的舞台了。四仙山不就已經換了一批血麽？”
齊晨站起身。
院子裏一棵大樹枝繁葉茂，好像一頂華蓋。連炙熱的陽光也不能穿透。從小樹枝，到枝繁葉茂，幾個人才能合抱的蒼天古樹，也才不過三百年的時光。
齊晨已經活了四個三百年還多了。
很多曾經熟悉的人物，連名字都忘記了，隻能記住一個模糊的影子，事情也隻能記住一個大概。
宋依兒将頭靠在齊晨的胸膛，齊晨低頭看宋依兒，臉色有些紅。
至少還有她，這一千年來都如同一團火一樣炙熱，從未變過。
誓言一如往昔。
婵月、婵娟從後殿而來。看到兩人重疊在一起，婵娟拉住了婵月，在暗處站了好一會兒。
婵月來到齊晨的身邊，第一句話就是：“喂！姓齊的，說好了，那個叫林羽的小子，我覺得很好玩。我打聽了一下他的身世，你知道嗎？他無父無母，和我一樣可憐。你就收他做徒弟吧。”
在一個大門派裏面，孤身一人，沒有任何的依靠，婵月就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所以想要幫一幫這個叫林羽的少年。
“好。”齊晨立刻應承下來。
齊晨答應得是如此爽快，讓婵月忍不住懷疑齊晨的話裏面是不是有什麽機關。
齊晨遴選徒弟這件事，在整個魔教搞得十分盛大，手下那些人，都拼了命想把自己的親眷送來齊晨身邊做徒弟。
按齊晨的話來說，就是大家都很上進，都很有活力呢。
這麽要緊的事情，沒想到齊晨一口就答應下來。
婵月高興地笑起來，扣住齊晨的手，“謝謝你啦！”
“那個叫林羽的小侍衛，看資質很平常啊。你這就答應下來會不會太随便了？”宋依兒道。
齊晨道：“無所謂随便。等會請小北給我算一算，我們有沒有緣分就行了。小北算術這麽厲害，幹脆讓她算算我一共會收幾個徒弟吧。”
這一件事，北極聖母很快就算了出來，但是卻不肯告訴齊晨。
一面貪婪地喝着齊晨珍藏的美酒，一邊說：“我已經醉了，說的話可算不得準哦。誰知道是三個，還是四個，還是五個，又或者是六個呢？也許是一萬個也說不定啦。”
“是三個麽？”齊晨問。
北極聖母的眼神之中精光一閃即逝，然後又胡亂地喝起酒來。
關于弟子的遴選，第一關是測試根骨。
宋依兒拿出一個特殊的水晶球，能讓透明的水晶球變色的就算過了第一關，顔色越濃烈就越說明天資高潮。
宋依兒特别從北邊魔相宗要來的那個小女孩李茹真在這一關大放異彩，水晶球在她的手中，變成了鮮豔到耀眼的紅色。這個小女孩的天賦果然是超一流的，甚至能和當年的齊晨相提并論。
林羽就比較難堪了。拼了小命往水晶球中注入精神力又或者真力，可是水晶球之中隻有一絲藍色出現，而且沒能維持多久就消失了。就好像幾塊小石頭投入了水潭之中，隻有渺小的波瀾。
在幾百個被送到天子山的少男少女之中，這樣的成績屬于中下遊的水平。如果沒有婵月的這一層關系，在第一關就要被淘汰。
第一關之後，就隻剩下了八十個少男少女。
這些少男少女平時在各地，都是天子驕子，城内、宗門内長老和師父們寶貝得不得了。可是在這裏很多人發現自己不過如此，至少有很多人比自己更強，有些甚至強得離譜。
在修行的道路上，努力固然重要。同樣重要的還有眼光，隻有看得清楚自己幾斤幾兩，自己處在一個什麽樣的位置，才能決定努力的方向。對于被淘汰的少年和少女們來說，這一次的挫折未必是太壞的事情。
至少知道了自己大概是一個什麽樣的資質。也知道了天下之大，有多少天才少男少女。
到了第二關。
宋依兒領着這八十少男少女們穿過寬大又空曠的走廊，來到一個鐵屋子前。
這一關也不複雜。隻要進去這個鐵屋子，還能走出來就算過關。
所有人的内心都很忐忑，特别是林羽。他屬于關系戶，如果不是婵月的一句話，在第一關他就會被淘汰了。就算勉強來到了這裏，這一關能過去嗎？
連手心裏面都是細密的汗水。偷偷地看向李茹真。少女的朱唇親親張開，看得出來她也很焦慮、緊張。
都過了第一關了，沒道理不緊張。
少年和少女的眼神相觸，又馬上分開。
宋依兒在椅子上坐下來。身邊的侍女們做出請的手勢。
過了一會兒，才有第一個勇敢的少年硬着頭皮走了進去，鐵屋子裏面黑乎乎的。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後，一點聲息都沒有。誰也不知道屋子裏面發生了什麽。
林羽緊緊地咬住下唇，第二個走了進去……他的心是如此的忐忑、緊張，還不知道齊晨已經決定了收他爲徒。
懷着抗燃赴死的心情，林羽步入黑暗的鐵屋子中……
進入屋子裏面，直接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
周圍一片黑暗，隻有一些紫色的光團好像調皮的小鳥，互相追逐嬉戲。
林羽站了一會兒，鎮定心神。這個空間看上去無邊無際，更重要的是完全看不到出口在什麽地方。
要怎麽辦呢？
随着時間的六歲，林羽不由得焦急起來。用了一個法術，手中拈出一朵蓮花，蓮花的花瓣随着咒語在空中飄散，這是蓮花宗的尋路法訣。這樣的法術，在這奇異的空間裏面怎麽可能行得通呢？
林羽變得更加焦慮起來。
前方，那些紫色的光團不斷地飄散，又聚集在一起……
林羽不由得往後一退，腳好像磕到了什麽東西。
一個奇怪的想法在林羽的腦子中出現——會不會這個鐵屋子就隻有一個出口，就是進來的地方呢？
随即又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出口就是入口。
這也太簡單了吧？就是最普通的人也能過這一關？
林羽不免變得糾結起來，糾結到最後——以他林羽的本事，往前走估計也是沒戲，不如後退一步看看。因爲林羽仔細地回憶過，侍女說規則的時候，就說了一條：能出來就算過關。連時間都沒有限制。
從哪裏出來不是出來？
林羽就這麽從進來的地方退了出去。
眼前突然出現光明，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侍女禀告：“娘娘，又多一位過關的了。”
宋依兒本來正在悠閑地喝茶，看到林羽之後，不免有些驚奇，“你是怎麽出來的？”
林羽看到宋依兒，老老實實地道：“我想着以我的本事往前走，也未必能找到出口，不如從這裏出來。”
宋依兒笑起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雖然未必是一塊美玉，但是至少不是一塊石頭。”
這一間鐵屋子确實隻有一個出口，出口就是進入的地方。隻要進去之後，再倒退一步就算過關。
就是這麽簡單。
可是這樣緊張的場合，淘汰率這麽高的比試裏面，又有幾人能想得到機關就是這麽簡單呢？
就好像一個賊到了皇宮裏面，你告訴賊，皇宮的寶庫其實沒有鎖。
賊能相信嗎？
有時候事情的答案就是這麽簡單，可是人會主動去尋求更複雜的答案。隻有複雜的答案才符合人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