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銘師叔祖道:“這次掌門師兄派我們來不知道是什麽意味,還讓帶了外門的四名弟子。我聽說這四名外堂弟子都是最有希望晉級内門的後起之秀。”
奚龍子道:“我白日裏才去拜訪了天龍門、百花派,才知道他們也帶了五六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弟子。我聽百花派掌門說法,似乎是……”他遲疑了一下道,“黎家老祖宗有趁着壽辰,喜上加喜比武招親的意思。”
比武招親算什麽鬼?從一堆猛男裏面選一個最身強力壯的出來配種嗎?聽到對話聲又起,謝師兄這時才敢呼吸,他的呼吸又綿又長,随着庭院内的清風,整個人幾乎融入了夜色裏。
範友逸素來持穩,多年行走天下,江湖經驗豐富,他道:“這次旁門左道裏也來了些厲害人物,我今天看見西北荒砂的宋瘸子,這瘸子素來喜怒無常,亦邪亦正,誰的帳也不買,居然也到了龍州;還看見一個中年文士,拿着一個大銅鏡,我懷疑是算無遺策的水鏡先生;還有号稱獨霸西海的白蓮九龍宗極惡童子。這些都是旁門裏的傑出人物。這幾日,我在街上還看到幾個人物很可疑,似乎是魔教人物,但沒有出手确認。目前龍州城内高手雲聚,我們還是管束好弟子,小心行事爲好。”
“眼下龍州風雲聚會,能人異士很多。棘手人物也很多,我們不主動惹麻煩。若是有人敢惹上門來,便要他好看。”雲銘的語氣很淡,卻有不容置啄的肯定。
三人又商議了一會兒。
兩人從房裏出來,是雲銘師叔祖和範友逸。
雲銘師叔祖說:“月亮皎潔,友逸你不想賞賞月嗎?”
範友逸抱拳道:“弟子還要回去練氣,不敢耽誤了修行。”
“你有這份心自然是極好的。”
範友逸告退後,雲銘師叔祖在庭院裏轉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是在賞月。之後他走到謝師兄身邊,蹲下來對謝師兄說:“小子,你打算趴到什麽時候?”
謝師兄讪笑着從草叢裏站起來,師叔祖道:“好重的酒氣。你喝酒了?不對,雍和宮内并沒有酒水,你是偷偷摸出去喝酒了?”
“呃……弟子……”謝師兄心道完了,這次肯定要被責罰了。
卻聽雲銘師叔祖道:“這酒氣好香,你小子喝的是好酒啊!有品位,不過……你爲什麽不帶一點酒回來孝敬我老人家?每日呆在這宮裏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
謝師兄目瞪口呆,還好他腦筋轉得快,趕緊附和道:“是弟子不孝,下次一定不敢忘了老祖宗。”
“算你有孝心。不過這裏外禁制是奚龍子布下的,你連元嬰修爲都沒有,怎麽突破出去的?還有,你隐匿氣息的法門是吳甯教你的?連兩個元神高手都被你瞞過去了。”吳甯是外門四堂之一白虎堂的執掌,這次祝壽,就是他派謝師兄代表白虎堂來龍州的。
“弟子翻牆出去靠的是輕身功夫,至于隐匿氣息的法門,多虧了師叔祖您那句‘貓頭鷹’,不然弟子哪裏瞞得過兩位師叔。”
雲銘師叔祖贊道:“你輕身功夫确是俊俏,外門的弟子恐怕沒有人能追得上你。你有這樣的輕身功夫,又自己領悟了一套隐匿氣息的法門,如果再學一手上乘劍術……我始有些明白爲什麽吳甯會推薦你代表白虎堂出使龍州了。這次出使龍州的四名外門弟子四人,三人是蒼龍、朱雀、玄武三堂首席,隻有你不是白虎堂首席,白虎堂中首席孔平雖然是孔長老的後代,在我看來,他恐怕不及你。”
謝師兄聽了不禁有些得意起來,這師叔祖真是開明,看來并不是人活得越久,就越頑固。
“你知道吳甯這次派你下山的用意嗎?”
“弟子……不知道。”
“吳甯與我說起過你,說你有天資,但是用心不專,心有旁骛,而且好飲酒,這次讓你下山就是爲了讓你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這次來龍州的可是全天下的青年俊彥。你可要看清楚,自己處在怎樣的一個位置。爲了讓你下山,吳甯可是将孔長老開罪死了。你可不能辜負了他的好意。”
“是。”謝師兄恭敬地道。
謝師兄被說了一頓之後,轉過頭就去給幾個小師弟開門。
而雲銘師叔祖回到房間戴上一張哭臉面具,穿上一身黑色鬥篷,又變成了惠翼!
剛才的一段對話,全部都是表演。隻能說惠翼的表演惟妙惟肖,玄宗所有的人都被他瞞了過去。
第二日。
黎家的人來了,要見惠翼扮成的雲銘師叔祖。
這種算是正式會面。
黎家來的人是黎安,他是黎家老祖宗的幼子,最受黎家老祖宗疼愛,在黎家受盡恩寵,享盡榮華富貴。他在天南一帶素有風流浪子劍的美譽。不僅人風流儒雅,劍術亦是超群。
黎安看上去四十歲模樣,幾抹青須。帶着玉冠,穿得很富貴又堂皇。衣服用的是比玄金更貴重的寒冰蠶絲,穿在身上冬暖夏涼,水火不浸。衣服上繡着幾條龍,隻看模樣,還以爲是見到了俗世的皇孫貴胄。他身後還跟着兩個護衛,一個是劍士,還有一個似乎是妖族,長着一張大象臉。玄宗弟子少見妖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惠翼與他分賓主坐下。
黎安恭敬地道:“在下修煉天虹劍氣的時候,就聽說母上說過,雲老前輩采集天河雲岚煉就的神劍,是岚系仙劍裏最厲害的一把。玄宗的劍術,我雖然隻在洛水岸邊的元石山見過一次,但是一直很佩服。一直都忘不了殷兄舍身斬魔的英姿。不知道殷兄現在可好?”
百年前,道門、魔教曾在元石山有一場惡戰。
“殷立水這小子從元石山蕩魔一戰後就發憤圖強,如今已經做了神劍峰真武宮的宮主,最近又降服了龍虎,遲早會修成金丹。”
降服龍虎是道門術語。隻要降服了龍虎,就往金丹大道上邁了一大步,不僅如此,更能添壽三百載。
黎安連道恭喜,又說慚愧,自己的修爲已經遠遠落下。
惠翼瞧在眼裏,黎安這種屬于典型生活得太過優越,安于享受,反而失去了求索之心。
弟子上了兩杯茶。
惠翼接過茶,茶香袅袅。茶杯内綠色茶葉如劍插入水中。
黎安驚異地道:“這是鍾呂山的青雅?”青雅是鍾呂山獨有的茶葉,名聲極大,亦是十分難求。
惠翼微笑點頭:“黎先生果然是懂茶的行家。”
黎安趕緊道:“前輩謬贊了!我隻是粗通一二。這茶可真是珍貴。”他雙手将茶捧在手中,視如珍寶,“我聽說這輕雅茶鍾呂山每年隻能出産三兩。”
惠翼道:“是二兩八錢。”
惠翼品了一口道:“茶色青綠,香味入口久久不散,果然是神品,不愧是綠茶第一。雲前輩,玄宗待客的禮物真是太貴重了。”
黎安這人,不僅僅是茶道,三教九流都很在行,這樣的人若是交朋友,自然是極好的。
他與惠翼相談甚歡。
又看了好幾次茶,黎安喝一次贊不絕口一次。
幾個弟子站在背後,也聞得見茶香,但是忍不住腹诽,這種茶葉,也就有點香味,真喝嘴巴都能淡出鳥來,哪能有酒好喝?
聊到中途,黎安面露憂愁,說道:“其實在下今日前來,除了奉母上之命之外,還有一很重要的事想求助雲前輩和貴派的雲師祖。”
“哦?但說無妨,隻要是能辦得到的,我玄宗一定竭盡所能。”
黎安長歎一聲,道:“我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實在是不成器的女兒,她最近鬧離家出走,隻留了一封家書,然後人就不知去向了。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我龍州城内的占蔔、預算法師本事低微,竟然找不到我那不成器的女兒。我知道貴派奚龍子師兄十年前曾千裏追殺魔教長老段三通,并在火龍沼裏殺死他爲民除害,若論起追尋、搜索法術,穩進天下前五,是目前龍州城内最合适的人選。所以想請奚龍子師兄幫這個忙,我龍州上下一定感激不盡。”
惠翼還是笑呵呵的模樣:“令千金雖然鬼靈精怪了一些,倒是很冰雪聰明,居然有瞞得過龍州這麽多法師的本領。”
黎安苦笑搖頭,“我這個女兒啊……”看來這個女兒沒少讓他頭疼。
“黎兄謬贊了。我一定效犬馬之勞。”惠翼的身後奚龍子道,“隻是我要施展追蹤術,需要一件親近事物。”
黎安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字迹娟秀,上面寫着:父親大人親啓。
見到奚龍子一口應承下來,黎安便不再盤桓,說:“我奉了母上命,還得拜訪七八個門派,這件事隻得麻煩雲前輩和奚龍子師兄了,還請師兄一定在母上壽辰大典之前找回我那個不成器的女兒。”說完一揖到地,這是很重的禮數。
“黎兄言重了。”奚龍子趕緊扶起他。
惠翼還是笑呵呵的模樣。
而在城外的荒村之中,李秀青正守着一個小姑娘。這個小姑娘正是黎安的親生女兒。神劍出世,總要一點血祭才行。用黎家骨血,再合适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