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風雲變幻,各路大聖齊聚。
而玄洲的腹地,龍州卻是一片安詳。
此時月兒彎彎,夜色已深。
李秀青獨自坐在摘月樓中。面前隻有一杯清水。
她在這裏已經坐了很久,久到掌櫃的、夥計都感到奇怪。這個穿着黑色鬥篷的怪人一動不動的,怎麽像塊石頭一樣。
不過李秀青的打賞也夠豐厚,所以他們也不敢去打擾這位有錢大爺的雅興。
有錢人嘛,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天心劍用黑布包住,就随意地放在桌子上。
龍州是一座很有意思的城市,由發源自颍川的黎家建立并掌管。黎家又依附于四仙山,宗族内很多的子弟都會去往四仙山學道術。
最近黎家的老祖宗迎來五百歲壽辰,天下道門盡數被邀請,彙聚龍州祝壽,比起平時,這個夏天龍州更爲熱鬧。
李秀青當然不是爲了祝壽而來,而是在等一個人……
可是那個人遲遲都不來。
李秀青看着窗外,目光随意又閑散。對于殺心的控制已經又上了一個台階。
龍州燈火通明,将城市裝點得如同白晝。亂花漸欲迷人眼,夜風如輕紗一般和煦。
客棧之中,走進來幾個年輕的少年來。
這幾個少年呼朋引伴地走進來,彼此師兄弟相稱。
爲首的被稱爲謝師兄的男子,一進來摘月樓,就被黑布所包裹着的天心劍所吸引。
他們都來自一個叫做玄宗的門派。
玄宗的祝壽使團被黎家安排在雍和宮。雖然師叔有嚴令,不許私自外出,更不許惹是生非。但是幾個少年實在耐不住寂寞,坐在雍和宮屋頂遙望滿天繁星,再看不遠處燈火通明、比肩接踵、行人如織的繁華街道,便在大師兄的帶領下偷偷溜出來看看熱鬧,順便喝點小酒。
出來之前,謝師兄和師弟們約法三章:出去之後全聽謝師兄管制,隻是喝酒,絕不惹事。
謝師兄愣神的時候,幾個師弟已經完全在桌子前坐下來,叫來小二要點菜叫酒。這幾個少年修爲遠遠不及謝師兄,不能從那黑布包裹的劍上嗅到極度危險的信号。
謝師兄的目光停留在穿着黑色鬥篷的李秀青的身上,看不到容顔,看身形大概能猜出來是一個女子。
鬥篷下有一張怎麽樣的臉呢?
她又會是什麽樣的絕世劍仙呢?
如果謝師兄知道這個鬥篷客就是名震天下的血發魔女李秀青,一定會驚駭絕倫。
謝師兄也在長椅上坐下來。出來行走江湖,能見到的怪人很多,但是不論是什麽樣的怪人,你不去觸她的黴頭,自然相安無事。這女子穿着鬥篷,不願意用真面目示人,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如果強行要取下鬥篷連衣帽,恐怕會引發一場殺戮。
畢竟——劍仙都很嗜血。
好不容易才從她的臉上收回目光。
李秀青又等了大半個時辰,始終不見她要等的人。
便站起來,提着劍從謝師兄他們那一桌經過。
一個師弟喝多了酒,看到李秀青手提長劍,便道:“咦?尊駕也是練劍的嗎?我們……”
話沒說完,就被謝師兄重重地按在長椅上,完全不能抵抗。
謝師兄盡量露出和善的笑容。
可是李秀青看也不看,放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走出酒樓。
直到李秀青走了很遠,謝師兄才恢複正常的神情,訓斥師弟道:“你胡鬧什麽!”
“我哪裏胡鬧?”
“這人不願意用真面目示人,無非就是因爲身份敏感,或者要辦的事情極度機密。你若是惹了她,說不定要丢掉性命!”謝師兄道,“下次絕不帶你們出來了。”
師弟沒有下過山,還不知道江湖險惡,争辯道:“有師兄你說的那麽誇張嗎?”
這時候,長街上傳來厮殺的聲音。
幾個人紛紛附到窗戶上。
隻見到鬥篷怪人依舊提着黑布長劍,隻是手中凝結血色劍氣,緩緩走過。
而地上已經躺了很多的屍體,看衣服都是龍州黎家的家将,街上血流成河!
事實如此,已經用不着謝師兄多解釋。
這個江湖,首先展示給這些年輕人的就是:殘酷。
李秀青腳步不停。
出了龍州,終于見到匆匆趕來的惠翼。
惠翼道:“李仙子!短短時間不見,又有所精進啊。我都聽說了,你殺了何東來的親傳弟子熊傳,爲令師叔報了大仇,真是可喜可賀。”
李秀青道:“你約我在龍州見面所爲何事?”
惠翼說:“李仙子,我要告訴你一件好玩的事情,你知道我爲什麽要來龍州嗎?”
“祝壽?”黎山老母即将迎來五百歲壽辰,城裏外都是來祝壽的修士。況且黎山老母在旁門散仙中地位超絕,來祝壽是最正常的答案。但是惠翼這人藏頭露尾的,一定不是爲了這個理由來龍州。
“非也非也。就算我願意送禮物來祝壽,她也未必敢收。”惠翼搖搖頭,否定了李秀青的答案,“我來這裏是爲了看神劍出世。”
聽到神劍二字,李秀青立刻被吸引,惠翼繼續道:“早先的時候,并沒有龍州,這裏隻有一座劍池。黎家當初在劍池上蓋了這麽一座城市,一是爲了防禦,二是爲了掩人耳目。恐怕連黎家人自己也沒想到,千年以後龍州會有如此繁榮景象。而在龍州地底的劍池裏有一枚劍胎,這劍胎秉承先天,由妙真二氣孕育,被黎家得到後用地火淬煉千年,眼下已經到了它要出世的時機了!”
“那麽……你約我前來是爲了奪取這神劍而來?”李秀青遲疑地道。
惠翼笑道:“怎麽會呢,我又不是練劍的人。況且這種神物都有各自靈識,會自己選擇主人,奪取什麽的并不現實。我隻是想看看這神劍會選擇怎麽樣的主人。如果這神劍并未選擇黎家的人……想必黎家主母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啊!我看你就有些意思,如果你拿了黎家的神劍,黎家主母是不是嘴巴都要氣歪?”
李秀青聽他說話處處針對黎家,顯然是和黎家有舊怨。隻道:“我哪有這種福分。再說了,我已經有天心劍了,并不需要再多一把神劍。”
惠翼道:“三日後,神劍就會出世。你如果有些野心與想法,龍州城西十三裏有一個小村子,村子祠堂中有一口幹枯古井,古井可直達劍池。李仙子果真不動心?人都是寶物越多越好啊。”
李秀青不置可否。
惠翼依舊嬉笑道:“本來想送李仙子一把神劍,看來是我多事了。”
惠翼的身上有奇怪的氣息。
李秀青渡出一道血色劍光刺向惠翼,惠翼突然不見。再出現時已經在天上。
李秀青想起來,《太平雜記·禦魔》上說:天魔者,欲界頂峰,無色無相,可空間穿梭。
難道惠翼也修煉了《天魔秘策》?
夜裏起了薄薄的水霧,燈火在水霧裏,顯得迷離又氤氲。夜市人已經稀疏,但是已經看得見早市的影子。
謝師兄和幾個師弟踏着醉意醺醺的步伐,懷抱着劍,準備回雍和宮美美睡上一覺。
一路上坡石階,有一百三十五階。
呈現在謝師兄等人眼前的是一座宏大的行宮,紅牆黃瓦、飛檐鬥角。
這幾人是偷偷溜出來的,所以并不能推門而入。而且他們的師叔奚龍子早在雍和宮内外設下了禁制,一是爲了防止一些不入流的門派窺探,二就是爲了防止自己家的弟子偷偷溜出去惹是生非。
從雍和宮溜出來的時候,這幾人是花了十二分力氣,現在喝多了酒,酒意上湧,身體控制力已經下降,所以并沒有十分的把握完美地突破禁制。
隻能謝師兄先偷偷溜進去,再給這幾個師弟開門。
謝師兄深吸一口氣,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目光變得灼灼,起身一躍,便輕輕地落在了石牆上,悄無聲息。雍和宮的外牆是波浪狀的,有起伏高低,謝星辰在牆上站定,又遊走幾步,靠着記憶避開預警禁制,在左腳要踏出去的時候,居然看到還有一杆小旗子在面前,半空中趕緊收回腳,好險!謝星辰高高跳起,在空中幾個騰挪,足尖點在瓦上,好不容易才找到禁制的空隙,接着縱身一躍,身體舒展像是低飛的燕子,落地的時候用長劍一撐,卸去力道後幾個翻滾,藏入了草叢中。
謝師兄擡起頭,發現奚龍子師叔的房中依然有燈光。
“外面什麽聲音?”房裏傳來奚龍子師叔的聲音。
要被發現了?
“估計是貓頭鷹之類的猛禽吧?”聽聲音是雲銘師叔祖。這次玄心宗爲黎山老母祝壽派來一隊使團,爲首的就是雲銘師叔祖,然後有兩位肖珍宮的師叔奚龍子、範友逸輔佐,還有外門四堂的四名弟子。
這位雲銘師叔祖不知道活了幾百歲,是玄心宗内的宿老,與掌教靈智道人平輩相稱,輩分高了謝師兄不知道七輩還是八輩。道法修爲深不可測。要瞞過他的耳目并不容易。
謝師兄趴在草中屏住呼吸,不敢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