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山上漸漸飄起大雪。
齊晨上山的時候殘暑未消,現在已經是嚴寒季節。
齊晨雖然有蓋世修爲,卻識不得天象。山巅無人說話,也不知道到了什麽光景。
隻知道他醒來後的那個夜裏下了一場大雪。
大雪紛紛揚揚,如鵝毛飄灑。将視線能觸及的山巒全部覆蓋。
天子山銀裝素裹,穿上一件皚皚冬裝。
山上看上下,和山下看山上都一樣,一片白茫茫,不真不切。
山巒疊雪,奇松蒼勁。
正是好冬景。
可惜這破山上沒有酒菜,甚至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齊晨也被斬靈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
去年天子山上過年的時候多幸福。齊晨從阿襄雲海回來,摟着幾個美人兒。今年卻什麽都沒有,孤家寡人一個。
一對比,真是凄凄慘慘戚戚。
到了晚上,冷月高挂。
銀雪反射月光,天地都一片銀亮。
同樣的一片白雪之中,有一抹驚心動魄的紅。
李秀青提着天心劍穿過冰冷雪原,來到一棵七八人才能合抱的大樹下。
天心劍還是溫熱的。雪花落到上面紛紛融化,凝結一層水珠。
劍之所以是溫熱的,是因爲剛殺完人飲完血。人的血是有溫度的。
惠翼早已經等在樹下,依舊穿着黑色的鬥篷,帶着一張哭臉面具。
見到李秀青,惠翼問:“那些山匪都殺完了?”
李秀青點點頭。
血色眸子裏面有一種瘋狂的因子。殺意漸重,難以控制。
惠翼甚至懷疑,以李秀青的精神狀況,能不能撐到交易達成的那一天。
拿着天心劍的李秀青是一把雙刃劍,如果用得不好,可是很容易劃傷自己。要萬分小心才是。
惠翼道:“既然這樣,我們就沒有耽誤的理由了。殘碑我手上一共三塊,現在我們去取第四塊殘碑。這第四塊殘碑落在佛門禅宗的手中。根據我的打探,這一塊殘碑本來是被佛門律宗的千葉和尚得去。不知道怎麽地,千葉和尚沒有将這殘碑帶回律宗,反而交到了禅宗手中。”
“禅宗這麽多寺廟,不知道是哪一間呢?難道是十方叢林?”
十方叢林乃是當今天下佛門的魁首,佛學第一聖地,高手如雲。從那裏奪取殘碑的難度,不亞于殺上天子山。
惠翼歎一口氣,說:“雖然不是十方叢林。卻也輸不了多少,千葉和尚将殘碑交給了白莽山極樂禅院。極樂禅院都是隐世苦修的和尚,不問世事,所以聲名不顯。實力上未必輸給十方叢林多少啊。”
李秀青道:“辦法歸你想,怎麽做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就行了。”
惠翼道:“日前我已經親自去白莽山極樂禅院打探過了。殘碑被鎖入後山的九層玲珑琉璃寶塔中,塔頂有夜明珠一顆,照得夜晚也亮如白晝,而且能破去一切障眼法,纖毫畢現。要把這殘碑偷出來,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如……”
“不如什麽?”
“我們聲東擊西。我在前面放火,吸引僧人的注意。到時候他們忙于救火,自然疏忽了九層玲珑琉璃寶塔的防守。到時候你再突入塔中……計劃大體上是這樣的。隻是我到現在都沒弄到寶塔内的地圖。也不知道殘碑會放在什麽地方。”
李秀青道:“這世間的事情不都是這樣麽,有幾件能做到萬全的準備再出擊的。你盡全力纏住那些僧人,我盡全力取寶。事在人爲。還是說,你願意花十年時間卧底極樂院,慢慢摸清楚裏面的虛實?你等得起,我可等不起。火中取栗就火中取栗吧。富貴險中求。”
劍行絕迹,飛行千裏。
終于落到白莽山上。
白莽山上飄揚着鵝毛大雪。山巒起伏不定。
兩人降落到一棵巨大的樹的樹冠上。
遠處一片建築,建築群中還有黃色的燈火。
那裏就是極樂禅院了。
李秀青和惠翼隻用輕身功夫接近,兩人踏雪無痕。十幾個騰躍就接近了極樂禅院。
翻過一道黃色的院牆。
悄無聲息地從宮殿、禅房之間穿過。
路的兩邊堆了很多積雪。道路上的積雪雖然清掃過,可是又已經鋪上了薄薄的一層,好像白色的地毯。
極樂禅院裏面十分空曠。一個人都沒有。
冬夜酷寒,滴水成冰。這樣的日子,沒人會随便在外面溜達。
在惠翼的帶領下,來到後山。
隻見沉沉天幕下,一座高聳的琉璃寶塔,李秀青數了下,足足有九層高。塔頂一枚巨大的夜明珠。照得周圍亮如白晝,纖毫畢現。
惠翼小聲道:“這寶珠很不簡單,有大乘佛法加持,什麽障眼法、隐身術都不能藏匿。要入塔,一定會被塔裏面的守衛發現。”
李秀青也覺得糟糕。
這座塔有九層,這麽高、這麽大。就算給足時間,也要費上一番功夫才能找到藏在裏面的殘碑。何況時間還有限制,裏面還有強大的守衛呢。
李秀青不禁有些打退堂鼓。
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如果這次失手了,極樂禅院的僧人們肯定會加強防備。下一次出手難度就會更大了。
禅院大雄寶殿之中。
幾十僧人正在誦經。
佛前三個黃色蒲團,上面坐着三位老僧,俱慈眉善目,一臉平和中正。
這三位就是極樂禅院中懷字輩碩果僅存的三位禅師:懷空、懷海、懷念。
懷海爲極樂禅院住持。懷空、懷念爲降龍伏虎兩堂首座。
僧人們誦經完畢之後,大雄寶殿陷入一片寂靜。
懷空道:“師兄日前算出有人會夜盜禅機,不知道這禅機做何種解釋?”
懷海禅師白眉幾乎垂到胸口,笑呵呵地道:“是禅機也不是禅機。不過是跛足的小野貓偷魚。懷念師弟怎麽看?”
懷念睜開眼睛,衣服雖然凋敝,目光卻炯炯有神。道:“用棍子趕跑野貓就是了。”
“冬雪紛紛。小野貓如果吃不到魚,可就要餓死在雪地裏。我佛慈悲,諸賢随我來吧。”
“師兄慈悲,說得是。”
懷海禅師言罷率先站起來,大雄寶殿的朱紅大門自動打開。冰冷的冬風灌進來。雪已經越下越大了。
懷海禅師領着衆多的僧人朝着後山的九層玲珑琉璃寶塔而來。
而藏在樹間的李秀青和惠翼也出了一點狀況。
惠翼本來還想和李秀青商量一下具體的計劃執行,比如在山下哪裏彙合之類的。沒想到李秀青突然眼睛完全變得赤紅,不由分說一劍劈過來。
惠翼匆匆閃了過去。
血色劍光将一棵大樹從中間劈斷,兩截大樹栽倒,引發巨大的動靜。
更要命的是,李秀青的眼睛之中已經完全看不見眼瞳,變成一片血色。
李秀青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淪爲殺戮的機器了!
怎麽偏偏挑這個時候?
最近惠翼已經覺得李秀青有控制不住強烈殺意,随時暴走的傾向。沒想到在這個時候迎來了一次爆發。
這種狀态下的李秀青十分可怕,惠翼遠遠地看過幾次李秀青的殺戮。根本不願意和李秀青在這裏交手,如果引來極樂禅院的和尚也是大大的不妙。
幾道血色劍光襲來,而且劍威越來越強。
一道青色寶光呼嘯而過。惠翼隻好棄車保帥,舍棄了李秀青獨自逃走。
而在李秀青的腦海中,隻剩下對于殺戮的追逐。
感應到寶塔之中有生靈的氣息。是極樂禅院安排在塔内的守衛。
李秀青一劍就轟開塔門,殺了進去。
寶塔一共九層。每一層都有守衛。
守在第一層的是兩個金人。身上雕刻陣法,用晶石來驅動。
李秀青一劍橫掃,強大劍波将兩個金人劈得個五馬分屍。對于第一層中的諸多功法、佛寶視而不見。馬不停蹄地朝着第二層殺上去。因爲第二層有活人的氣息。
第二層坐着一個魁梧的僧人。渾身肌肉,一顆大光頭,手中還有一把金鞭。看到李秀青殺上去,僧人爆喝一聲,如同雷神附體,身上金色電光遊走,道:“小妖魔!來得好!”
隻是金鞭還沒揮到李秀青的頭上,小腹就已經中了三劍。
李秀青的劍,實在是太快了!
李秀青的劍本來就很快,連齊晨曾經都驚歎過。何況現在是暴走狀态下的李秀青!
血流如注,連同腸子也流出來。
這個魁梧的僧人手中的金鞭掉到地上的血水中,癱軟地坐下來。雖然臉上的表情還很硬氣,不過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李秀青的臉上全部是病态又幸福的笑容。
劍劃破肌膚的觸感,血流如注的場景,臨死前突兀的眼神……這些全部都讓李秀青感到滿足。
可這滿足之後,馬上又是一波強烈的空虛傳來。
我還要……我還要……還要更多的殺戮!
要這天地血流成河!要所有的生靈被死亡和毀滅所支配!
懷海禅師帶着諸多僧人正在趕來寶塔的路上。走到半路,懷海禅師道一聲:“不好。”然後不等其他僧人,飛向了寶塔。
懷海禅師飛走沒多久。
就見到一道血色光柱從寶塔中爆發,連接天上陰雲,看上去十分可怕。好像有什麽絕世妖魔要降臨世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