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晨閉關之後,這天子山太上宮中,山下幾百城的大小事宜都需要人來處理。
雖然平時齊晨在天子宮的時候,也做個甩手掌櫃,什麽事情都丢給宋依兒,好像魔教有沒有他這個教主都無所謂。可是真的沒有了齊晨,一切都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宋依兒心裏就像有一塊石頭懸着,很不安定。
從山上下來之後,宋依兒淚眼婆娑,在山下長亭站了一會兒。剛才關心則亂,匆匆送齊晨上山,居然忘記問齊晨一句有多少把握了。
不過這個死鬼向來福大命大,修行上很多生死玄關齊晨都是輕松突破的。可這次畢竟是斬靈……
哎,想到這裏宋依兒不免憂心忡忡。
這一座山峰上,紫色的陣法精準地運動着,天上陰雲凝結。也不知陣法中間的齊晨開始了斬靈沒有。
宋依兒朝着青山看了最後一眼,心裏下了一個決心:在齊晨閉關的這段日子,由她來好好統領魔教。
齊晨閉關的時候,魔教天下第一。
齊晨出關的時候,魔教還應該是天下第一。
宋依兒回到了天子宮,坐在本來屬于齊晨的禦座上,一臉凜然,心裏卻有無限的空虛和惆怅。
着手下的侍女将婵月、婵娟姐妹、沈樂心、湘陵、綠蘿全部找了來,宋依兒說明了齊晨當前的狀況。
“怎麽會這樣?”昨天齊晨還睡在枕邊,過了一夜便說齊晨要獨自去應劫閉關,這讓沈樂心怎麽能接受。
“大夫人,你是不是在騙我們?”
就算再不可置信也要接受,因爲這是事實。
宋依兒道:“我們都是姐妹,是齊晨最親近的人。所以這件事我告訴了你們。這件事涉及到魔教的教本和江山。如果洩露出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和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大家都應該是聰明人,這中間的厲害關系不用我多說,也能明白吧。”
“那夫君要閉關多久呢?”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宋依兒說完長歎一聲。
“會不會很危險?”
想起齊晨之前應付第一劫老朽枯榮的情況,宋依兒點點頭:“至少絕不是輕易就能對付的。”
“那不是有性命之虞?”婵娟的眼中已經噙滿淚水。
“要不大夫人打開陣法,我們姐妹去山上陪一陪夫君?”婵月道。
“胡鬧!”宋依兒拿出大妻的威嚴,“我告訴你們這件事,是爲了安定你們的心。你們該修煉的照常修煉,該參禅的繼續參禅!就裝作齊晨隻是普通地閉關練功。”
“可是……”
宋依兒道:“沒有可是!這一件事沒得商量!誰要是膽敢胡鬧,不要怪我無情!”
宋依兒平時雖然雖然有些架子和威嚴,但是這麽嚴詞厲色還是第一次。幾個女孩都噤若寒蟬,不敢多說話。
冷靜下來一想,宋依兒的話确有道理。她們就算能到齊晨身邊又如何呢,又不能提供什麽幫助,反而讓齊晨分心。
三天以後。
有一位特殊的客人造訪太上宮,讓宋依兒吃了一驚。
這人不是别人,而是釋空。
齊晨閉關的山峰,離太上宮有三十裏的距離。當年是蓮花宗的秘密基地。先後曾有三位高手再這裏渡劫,齊晨是第四位。這前三位渡劫的高手都抵擋不過天劫,隕落在此。齊晨的命運是否會像前三位一樣呢?
釋空白衣白發,勝過山巅寂雪。
在釋空的身後,還跟着一個鬥篷男人,塵光同玄。從青嶼山下來之後,塵光同玄便割棄了塵緣,追随釋空。
宋依兒見到了釋空,一拜道:“釋空大人。”
釋空面露微笑:“當年你和齊晨置氣,因此要追随我而去,我說你塵緣未了。你看,如今正是如此吧?”
宋依兒點點頭,露出勉強的微笑:“不知道上師來太上宮是爲了什麽事情呢?”
釋空道:“我此來的目的很簡單:看齊晨如何應劫斬靈。畢竟這七百年來,已經沒有修士能夠到這境界了。”
宋依兒驚喜地看着釋空:“上師莫非有辦法幫助我家齊郎?”
釋空搖搖頭。
身後的塵光同玄道:“上師早就不在三界五行之内。又怎麽會爲了凡間的修士沾染業力呢?”
宋依兒點點頭,這個答案在情理之中。可是……
釋空悠然道:“宋依兒,你其實和齊晨差不多年紀吧?”
這句話的弦外之音是,這次五劫加身的是齊晨,而下一次就可能是你了。
宋依兒何等聰明,釋空的弦外之音聽得明明白白。臉上笑臉凝固,這種死生大事,沒人能輕易談笑。
釋空道:“帶我去看看齊晨吧。”
宋依兒做出請的手勢。
一道傳送仙門被撐開。踏過仙門,穿梭到了山腳下的長亭之中。
隻見山上紫色陣法全開,而頂上黑雲壓頂,比起早上愁雲凝結得更加緊密了。塵光同玄是死一次見到如此玄奇的場面。
塵光同玄面色凝重地問釋空道:“上師。到底何爲斬靈?”
釋空長歎一聲,道:“斬靈如同鯉魚越過龍門,在古時候大能修士登仙之前必須要做的事情。斬靈,通俗來說,就是斬除自身的貪、嗔、癡。斬一刀便可化地仙,斬兩刀化天仙,斬過三刀化金仙。所以又叫斬靈問道,或者斬靈問仙。可是後來一場變故,人間修士無法再扣仙門。再也不能登仙化龍。”
“那齊晨爲何還要斬靈呢?”塵光同玄道。
“斬靈之後,至少能延壽千載。也不是全無用處。”塵光同玄道,“可是斬靈也是有期限的。”
“期限?”宋依兒追問道?
釋空白發、白衣在風中漂浮,沉聲道:“如果三年不出山,齊晨就一定會死。”
三年分出生死路。
宋依兒沉重地點點頭。
釋空問:“你想不想看看齊晨在裏面什麽樣子?”
宋依兒點點頭。
“那請跟我來。”
隻見釋空開出一道仙門,連接山裏。
仙法玄妙異常,山上九百九十九道陣法根本不能攔住釋空。
走進去之後,輪到宋依兒帶路。齊晨在山巅洞府坐關。
走到半山腰,就聽到聒噪的聲音,而且全部都是齊晨的聲音。
齊晨好像在和自己吵架,但是聲音十分密集。好像有好幾個齊晨在互相吵架。
聽到這些聲音,釋空露出笑容,道:“原來如此。”
宋依兒和塵光同玄不解其意,上到山頂之前,釋空拿出一支柳條,揮灑一遍,變化出一個結界将三人包圍。
釋空道:“在這結界裏面,我們看得到聽得到齊晨,齊晨卻看不到聽不到我們。如今的情勢,最好還是不要打擾齊晨爲妙。”
宋依兒和塵光同玄更加疑惑了。
釋空道:“等上了山,你們就明白了。”
上了山。
隻見平坦的空地上,有九個齊晨正在吵架。
有的插着腰,有的坐在老樹上,還有的用雙手倒立……
“齊晨他用分身術做什麽?”宋依兒不解地問。
釋空道:“不是分身術,這九個每個都是齊晨的元神分化出來的。都可以算是齊晨的本體。所謂斬靈,斬殺的就是這些心猿意馬,爲禍道基的靈。隻是……九個元神,齊晨至少要斬八刀,恐怕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釋空再次施法,三人已經出了山巒,到了山腳長亭之中,一切恍然如夢。
宋依兒道:“齊晨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靈?剛才上師你不是說過,三刀可證金仙嗎?”
“我也不知道。我當年也隻斬過一刀,便去往東王公處,證了地仙位。”釋空搖頭道,“可能這一切都是天數吧。”
看過齊晨的狀況之後,釋空帶着塵光同玄與宋依兒揮别。
宋依兒隻能露出勉強的笑容送别。回到天子山的宮中又枯坐了一夜,一點睡意都沒有。釋空是凡間唯一的仙人,他說齊晨兇多吉少,恐怕齊晨真的……如今之計,隻能等巴天石那隻頑猴了,上次就是他幫齊晨渡過了老朽枯榮的劫力。這一次也說不定能帶來什麽驚喜。
……
第二天。
一道金光從天外傳來。
沈樂心本來在宮殿裏面走來走去,心裏很爲齊晨着急,還在想要不要把齊晨應劫的事情告訴何佩凝。
這一道金光是何佩凝的飛劍,承載着一卷帛書。
何佩凝飛劍傳書而來,帛書上寫着幾個蒼勁有力的黑字:“青嶼山有變,火速回山!”
沈樂心不由得皺起眉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青嶼山才選出新禦教,沒安定多久。如今齊晨也入山渡劫,沒有齊晨,沈樂心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
不管怎麽樣,總該先回山看看情況,如果實在情況不對,再來天子山搬救兵。
而在另外一邊。
夜宗的探子也匆匆上山,拜倒在宋依兒的身前,禀告道:“花無忌糾集了不少人馬,正邪、散修都有,聲勢十分壯大,已經放出風聲來,要攻打青嶼山!”
宋依兒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擊,舉棋不定。心裏想着,要借兵青嶼山嗎?如果要施以援手,正面借兵肯定是不行的。兩家名義上還是死敵。如果是要用迂回的手段,又要怎麽迂回呢?
門外侍女傳來禀告聲音:“沈夫人求見。”
來得這麽快?宋依兒對探子道:“你先下去吧,不管花無忌有什麽動靜,第一時間回禀天子山。我自有定奪。”
探子下去之後,沈樂心盈盈款款地走到堂上來。
先給宋依兒欠身行了個禮:“大夫人好。”
宋依兒道:“都是自家姐妹,用不着這麽生分。快請坐。”
沈樂心憂心忡忡地道:“坐就不必了。我進來是來辭行的。”
“辭行?”
“是啊。我剛才收到了飛劍傳書,說青嶼山有變,令我火速回山。”
看沈樂心的神色,宋依兒想了想,最後從袖中拿出一塊龍符,親自交給沈樂心的手上,道:“如果青嶼山撐不住,你到東海天禦的魔教分部去找一個叫李慕白的男人。他一定會幫助你的。”
沈樂心推辭道:“不用了,我們四仙山也沒有這麽弱小。我隻是有些放心不下夫君。如果有最新的消息,姐姐一定要通知我。”
宋依兒點點頭:“這是自然的。隻是你不知道……這次要對青嶼山不利的花無忌本來是魔教的宿老。被齊晨囚禁幾百年,反而修煉成絕世刀法,上次鎮壓他的黑天魔劍被齊晨取出來之後,花無忌掙脫囚龍鎖鏈,跑了出來,和齊晨在天子山大打出手,就連齊晨都被他傷得不輕。花無忌手下可能隻是一幫烏合之衆,不成氣候。但是花無忌這個男人絕不可以小觑。”
沈樂心凝重地點頭,小心地接過了龍符。
“哎,齊晨放走了花無忌,沒想到會生出這樣的事端來。”宋依兒歎道。
“事已至此,已經别無他法。”沈樂心道。
“你回青嶼山之後也要多加小心。”
沈樂心點點頭。
巴天石這頑猴闖進來,問:“齊晨呢?”
宋依兒道:“出去辦事了。”
“辦事?你别騙我了。這種時候齊晨輕易不會下天子山。一定是天劫加身了,不過這也在俺老巴的意料之中。俺這就去找一個人,她一定能化解齊晨的這一劫數。”巴天石說完就要離開。
“你找什麽人?你知道齊晨應的是什麽劫嗎?”宋依兒問。
“老朽枯榮之後就是問道斬靈嘛,再之後便是……”說到這裏巴天石捂住嘴巴,真是好險好險,差點說破天機。
“猴子,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不不不!我什麽都不知道!”巴天石的樣子十分慌張,任誰都能看出來這頑猴在撒謊。
面對宋依兒咄咄逼人的目光,巴天石隻好道:“好吧,我知道一點,隻是絕對不能說出來。洩露天機罪該萬死。而且我告訴你了,也就不靈了,因爲劫力是會改變的。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找一位能幫助齊晨的人物。”
“不知道你說的這位人物是誰?”
巴天石道:“是祖洲的修士,說名字你也不會認識。等來了你就明白了。隻是我這一去至少要大半年,齊晨他撐得住嗎?”
宋依兒笑起來:“你就這麽看不起齊晨?”
巴天石道:“也是,這小子福澤深厚,不可能這麽簡單就死掉!那俺老巴去了!”
話音未落,巴天石駕馭一朵金雲已經飄出十裏之外,再過兩個呼吸已經完全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