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花無忌看着地上的齊晨。
齊晨的傷勢很重,不斷有血沫不自覺地從齊晨的嘴角無意識地流出來。身體的情況更加糟糕,小腹上有一個明顯的凹陷。
但是齊晨的臉上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死到臨頭了,還笑得出來?
這是一個花無忌最不想看到的表情。
花無忌幾百年來構思了無數種殺死齊晨報仇的方法。在他的構思裏面,齊晨應該求饒、恐懼,又或者視死如歸、神色凜然。絕不是露出會心一笑。
花無忌一擡手,手上凝結一道氣刀,氣刀上纏繞的紫電變成一條條的遊龍。這些年不動手,畢竟生疏了。和齊晨打了一會兒,對于氣刀的操縱,對真力的運用法門都慢慢找到了那微妙的感覺。
隻要花無忌這一刀下去,齊晨一定會死。至少花無忌是這麽想的。
眼見齊晨要死了,花無忌突然覺得十分的空虛,這些年的時光就這麽虛擲了。山軸中被囚禁的時光有幾百年那麽漫長。想要渡過如此漫長的時光,打敗如影随形的寂寞,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執念來支撐。
對于花無忌來說,這個執念就是——殺死齊晨。
如今,這個目标已經近在咫尺了。
花無忌擡手,将氣刀施放出去。
齊晨的臉上還挂着微笑,宋依兒想要調用都天神鏡的神光來阻擋。可是花無忌的氣刀實在是太厲害了,徑直穿過都天神鏡的金色神光,毫不留情地刺向齊晨。
紫色刀芒在接近齊晨的時候,慢慢地越變越小,最後一道紫光刺入了齊晨的小腹。齊晨又吐了一口血,不過,臉上的笑意更加盛了。好像遇到了什麽了不得的開心事。
宋依兒的眼眶中有淚水溢出來,咬緊牙關,随時準備到天上去和花無忌拼命。
不過花無忌和巴天石都看出來,齊晨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将氣刀消解,刀芒進入齊晨體内的時候,已經是威力被消解了九成九,隻剩下一點紫芒。
齊晨躺在地上,笑出聲來。因爲笑,牽動傷勢,咳嗽了一陣,吐出卡在咽喉的血沫之後,好受了許多。
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齊晨搖頭自言自語地道:“我明白了,我全部都明白了。”
齊晨是真的明白了。
而花無忌不明白。
還以爲剛才的氣刀是因爲宋依兒的阻攔,到達齊晨的身邊時,已經是強弩之末。其實齊晨依靠的是自己的力量。
“依兒,你不要動。我自己能解決。”齊晨道。
花無忌從天上殺下來,拖拽着長長的尾巴,好像從天而降的紫色流星。雙手合一,紫色刀芒如龍,這一擊比起剛才将齊晨劈入大地的那一刀還要剛猛。
齊晨擡頭,人未到,強烈的刀風已經壓迫空氣而來。
可是,花無忌的氣刀在接近齊晨的時候,再一次如冰雪一樣慢慢地消融!
離齊晨越近,刀芒的威力就越弱。
在半空中花無忌不得不折轉身子,在空中好像在平地一樣,滑行了許久才緩沖完畢。
“怎麽回事?”花無忌驚疑不定地看着齊晨。
齊晨的狀況很不好,明明已經受了重傷,而且他剛才什麽都沒做,甚至沒有動用真元。怎麽破去他的刑天刀法的?
花無忌一擡手,将圍觀的魔教教衆手中的百餘飛劍吸過來。百餘飛劍懸浮在花無忌的背後,全部劍指齊晨。
花無忌一動心念,百劍齊發。
這些飛劍極速地射向齊晨,可是在靠近齊晨的時候,劍的速度越來越慢,而且有些劍在半途就自行崩潰了,就是少數能接觸到齊晨的劍,也在接觸到齊晨的護身真氣之後叮叮當當變成碎片。
花無忌仔細觀察,能分明地看到射向齊晨的飛劍不斷地老化,好像經曆了萬年時光,最後失了靈性,堕落成凡鐵。
而在齊晨的身邊,幾顆老樹已經枯死。
齊晨用的這是什麽力量,竟然能令接近他的事物腐朽老死。花無忌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如此神奇的力量。
一邊的巴天石也看得吃驚不已,齊晨這小子居然掌握了老朽枯榮的劫力!他是怎麽做到的?還是說,隻要渡過此劫,就能掌握這一部分的劫力?
在老朽枯榮面前,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就算是法力也一樣。
真是意興索然啊。
齊晨并沒有失去力量,而是得到了一個更爲強大的力量,這力量讓他足以淩駕在别的大聖級别修士之上!也許是時候考慮一下飛升仙界的事情了。
花無忌偏偏不信這個邪。要使用這麽可怕的力量,想必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少。咬一咬牙,看清楚這股力量的真面目,未必沒有一争高下的機會。
三把飛劍入手,花無忌再次殺過來,想要和齊晨做搏殺,可三把仙劍沒接觸到齊晨,就已經化成飛灰。
花無忌隻好用手凝結刀光。刀光在一寸的長度。之所以刀光凝結短短一寸,是因爲剛才已經分明感受到,齊晨雖然能讓靠近他的東西和法力老朽。這個老朽,卻有一個時間差。仙劍品階越高,老朽的速度就越慢。
力量也是如此,花無忌将強大力量凝結在短短一寸之間,高純度的力量,老朽的速度也會變慢。
花無忌的刀光劃過齊晨的肌膚,也就在這一刹那,不僅刀光變成佚散的紫色流光,連體内的真元也在拼命地損耗。從指間有一圈黑斑生出來,接着整隻手都迅速老朽,枯瘦如鳥爪,好像變成了老人的手。這老朽還繼續朝着手臂上部蔓延。
花無忌果斷地退開之後斬斷了半條已經老朽的手臂,半條手臂落到地上立刻摔成了黑灰粉末。
花無忌一咬牙,重塑出一條全新的手臂,“齊晨,你這修煉的是什麽功法?”
“這花花世界,不管多麽風光,多麽美麗,最後總要歸于死寂。這一招麽,就叫做萬象森羅。”齊晨道,“這一招我本來就應該會,隻是現在才想起來。”
“才想起來?”花無忌看着齊晨,不知道齊晨話裏面的禅機。
宇宙之内,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有生命的,沒生命的石頭。有三千妙法,還有三千魔法……這一切都是從兩儀之中孕育出來。八卦一黑一白,嘿。萬象森羅,重歸兩儀。不過是讓事物分解成原本混沌的樣子。
花無忌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依然不是齊晨的對手。
雖然他一度離殺死齊晨這個目标是如此的接近。爲什麽?爲什麽!
憑什麽齊晨這個小子就能獨獨得到老天的特别寵愛,一切都能得到最好的?
花無忌一腔悲憤,長發披散。
漫天星子無光,天子山上下防禦陣法一片瑰麗。映照出很多張臉。天子山的防禦陣法,有許多還是花無忌當年主持修建的。修建的時候,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用來對付自己。
幾百年寒暑冬夏,鬥轉星移。已經物是人非。很多魔教的年輕人都已經不認得花無忌。隻道他是來攻打天子山的邪魔外道。
到了這時候,不如求一死吧。
花無忌看着齊晨,凝結氣勢,做了一個虛持刀的動作。花無忌下一招一定和拔刀術有關。
感應到花無忌決絕的眼神。
接下來的這一刀,會是花無忌刀法的生平最高成就。
交手隻在一瞬間,勝負也在一個瞬間。
齊晨和花無忌錯身而過。
對于大多數的人來說,完全沒有看明白這裏面的玄機。
花無忌臉上有不可置信的表情,問齊晨:“你爲什麽不殺我?”
齊晨淡然道:“你走吧,我累了。”
齊晨的衣服、臉上染血,神情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你要放我走?”花無忌皺眉問。
“你的命對我有什麽用處嗎?”
花無忌無語。
齊晨道:“你被我囚禁了這麽多年,就是什麽罪過都抵消了。”
“齊晨你不用假裝好人,代教主的仇我一定會報的,他們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懾服于你的淫威,我可不會……”
齊晨道:“好啦,好啦。代天鷹對你再好,我知道,三道六派的人也都知道。你爲代天鷹做了這麽多年的牢,你也不欠他的了。”
“你什麽意思?”花無忌問。
“我很煩你們說的什麽士爲知己者死之類的,代天鷹是你的老闆,你給他幹活,僅此而已。對得起工資,不違背良心不就好了。爲什麽要弄什麽情深似海,血海深仇這些呢,又不是在演戲,用得着這麽動情嗎?真的好麻煩啊。你也是大聖級别的修士了。不應該被凡間這些無聊的感情和道德标準所束縛。說到底,人活一世,不就求個灑脫自在麽?”
齊晨說完這長長的一段話,又綿軟無力地躺進宋依兒的懷裏。宋依兒的身子又軟又香,齊晨一直都很貪戀。
花無忌複雜地看了齊晨一眼,冷哼一聲,駕馭着紫色刀光便離開了。
“你怎麽放他走了?”宋依兒有些嗔怪地道,“他可是把你傷成這樣呢。”
齊晨懶洋洋地道:“算啦。其實我早就想放他走了,今天的事情就當是一個契機吧。而且沒他的幫助,我恐怕也不能領悟萬象森羅的力量。也算是謝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