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怡很喜歡吃姜糖。紫玉奇創立的天陽門裏面。宋婆婆的姜糖特别好吃。
小的時候,何幼怡總是對大自然充滿了無盡的好奇。看山下桑農養的蠶寶寶吃桑葉,都能目不轉睛地看一個下午。
因爲忘記練功,被罰沒有飯吃。都是宋婆婆偷偷帶來姜糖。
所以何幼怡很喜歡姜糖。
這味道讓何幼怡想起童年的溫暖。
如今物是人非,許多人老死,何幼怡也成了獨當一面的修士。還去了阿襄雲海,爲青嶼山弄回幾枚劍胎。
人的成長是很奇妙的東西。每一天的揮劍和吐納看似機械、重複,疊加在一起就變得有意義了。就好像蠶寶寶吃完綠葉,吐絲結繭,從慢悠悠移動的肉蟲變成帶翅膀的飛蛾。
何幼怡覺得自己能夠處理好這件事。
從小就有這樣的心思:如果喜歡一件東西,就親手去拿。而不希望别人雙手捧着送上來。
努力本身,會讓事情變得有意義。
何幼怡提着劍,赤足踩在青山闆上。
這一座山峰的水氣很重,石闆上有一層青苔,如同地毯。
何幼怡踏足的這一座山峰的主人就是千機院院長康林。
康林在門派内一直很低調,就是議事的時候,也多數沉默,不發表任何意見。低調、深不可測,這是四仙山的人對康林的基本印象。康林的手下,還掌握着青嶼山的情報網,配合他的性格,顯得更加神秘了。
青嶼山三位院長,窦一晴、武元基出身十堂。而康林和何幼怡一樣,出身一個分支派别。唯一的不同是康林的這個派别,每代單傳一人。
何幼怡上山的時候,吃着姜糖。
從宋婆婆去世之後,何幼怡就沒有吃過姜糖。不論哪家的姜糖都不如宋婆婆做的姜糖好吃,至少何幼怡是這麽想的。
口中傳來辛辣和甜蜜混合的奇妙味道。
腳下不停,繼續用身體丈量這座山峰的雄偉。
山門有兩個童子,看到了何幼怡,拂塵一甩,道:“來者何人!可知這裏是千機院院長府宅,閑人不可靠近!”
何幼怡道:“我不是閑人,有點事情要見一見康林院長。”
童子道:“主人向來不見客,你有什麽事情請到千機院去說。”
何幼怡道:“院長稱身體微恙,已經三天不去千機院。所以我才來這裏求見。”
“不可!”童子盡忠職守,阻攔住何幼怡。
從雲海之間,一隻仙鶴飛來,如鐵的喙夾着一卷帛書。仙鶴落到童子的身邊,童子拿了帛書,看了之後,對何幼怡恭敬地鞠躬道:“主上有請。”
何幼怡點點頭,抱拳,然後朝着山上走去。
越往上,草木越是茂盛。幾乎将山道完全侵占,看得出來這裏很久都沒有人打理過了。
一般的修士,都喜歡将山門打掃得幹幹淨淨,還焚香一點,篆養靈禽,增加仙家氣派。很少有人将自己的山門弄得如此落拓。
何幼怡提着劍繼續往上走,再往上已經談不上什麽路了。
一把劍出鞘,劍氣縱橫,開出一條整齊的道路。
上到最高處,看到一個平整的空地,還有一個小院子,茅草頂棚,幾乎像是鄉間的小屋。
走進去,康林迎出來。
“康師叔。”
“我還以爲會你是師父過來。”
“本來是我師父要過來的,但是我覺得還是我自己過來比較好。”
“爲什麽?”
“告訴師叔你一件事,我不是師父或者其他的人傀儡。如果我做了青嶼山的禦教,一定會按照我的方式來行事。”何幼怡道。
在這個少女的臉上,有任何人都難以懷疑的認真。眼神之中甚至有逼人的鋒芒。毫無疑問,如果何幼怡做了青嶼山的禦教,會行使女皇般的權利。
康林主管青嶼山的情報工作,對于何幼怡算是知根知底,在他的資料裏面,何幼怡不是這麽強勢的女子。
康林給何幼怡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今天天氣很好,不如就在院子裏面談吧。”
“好。”
兩個人在院子裏面坐下來,康林給何幼怡倒了一杯茶。何幼怡雙手接住,道:“多謝康師叔了。”
禮數上十分周全。
何幼怡雖然鋒芒畢露,卻一點都不驕縱、狷狂。果然是好苗子,難怪薛海能看上她,願意将這個少女立作接班人。
天上白雲朵朵。
何幼怡擡頭看白雲道:“我從未想過自己會經曆這麽多事情。從阿襄雲海回來之後,先是被打入了天牢,如今又莫名其妙地成爲了下任禦教的大熱門。都說命運無常,世事難料。到我這裏,這八個字,倒顯得分量太輕了。人的命運是随時會轉變的,也許上一刻,還在因爲得到了心上人而狂喜。下一刻就被心上人抛棄……”
康林喝一口茶,從何幼怡的話裏聽出了玄機。他從來都不是多話的人。何幼怡話裏說的什麽心上人,康林沒有一點興趣,也絕不會去問。
比起這個問題,康林更願意去數一數天上的白雲有幾朵。
何幼怡的眼神,比天上的白雲還要純白。這個小姑娘有着修士最需要的赤子之心。
康林慢悠悠地放下茶杯,還是一言不發。他是在等何幼怡說話。
何幼怡道:“康師叔對于這件事怎麽看?”
“什麽事情?”
“我接任做青嶼山的禦教這件事。”
康林的嘴巴緊閉。面色很陰沉地盯着何幼怡。往日,青嶼山的年輕弟子隻要被康林這麽一看,馬上就會失去方寸。包括何幼怡也一樣。
這一次,何幼怡卻露出輕松的微笑,“我來就是想要師叔你一個态度。”
康林道:“武元基昨天輸了,今天我也輸了。”
康林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如果武元基支持何幼怡,那麽他也會支持何幼怡。
何幼怡道:“看來我這次來對了。”
康林道:“我不會效忠于誰,我隻會忠于青嶼山。這一點請你弄明白了。”
何幼怡點點頭,“有師叔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康林道:“君山和仙磕山的人都在青嶼山有布置,你知道嗎?”
何幼怡搖搖頭,道:“師父沒有告訴我。但是我相信師父早就做好準備了。青嶼山是我們的主場,怎麽能讓仙磕山和君山的人來瞎攪合呢。”
康林點點頭,道:“我最讨厭窦一晴的一點,就是他和仙磕山的人走得太近了。”
何幼怡面露微笑,“我至少這一點上是幹淨的。”
康林道:“你雖然有些天資,但是現在畢竟還年輕。以你的修爲,想要坐穩禦教寶座,至少需要三百年的時間來苦修。”
“師叔教導的是。我一定不會有所停滞。”
“是麽?”從康林的背後影子中,伸出一雙完全黑暗的手,轉向何幼怡。
康林突然動手,何幼怡嬌叱一聲,拔出随身的劍,劍上似乎有一個耀眼的太陽,黑暗的手觸碰到光芒之後,冰消融解。
康林道:“還沒結束。”
從康林的背後,有更多的黑暗手臂伸出來。這些手臂不斷地伸長,抓向何幼怡。何幼怡提起劍,劍光耀眼,幾乎讓人完全看不清楚東西。劍光橫掃,又變成上挑!
何幼怡的劍術和齊晨不同,并沒有那麽多的變化,就是大開大合地揮砍。
何幼怡砍完這些手臂,又有更多的黑暗手臂生長出來。
何幼怡再次嬌叱,從口中吐出一道白線,白線觸碰到黑暗手臂,化開變成一道白霧!
從何幼怡的劍上,有三個金色的小圓點升起來。
何幼怡劍光冷冽,神聖不可侵犯。
劍刺過去,金色的光點懸浮在空中。
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地耀陽的真實形态。一點金光就是一陽。傳說紫玉奇能夠駕馭九陽,所以又被稱爲九陽至尊。
何幼怡修道不滿兩百年,已經有三陽開泰的架勢,說明她并沒有辜負自己的天賦。
康林一動不動。三點金光和黑暗手臂在空中做糾纏。康林的黑暗手臂不是金光對手,但是被打散之後,又不斷有新的黑暗手臂長出來,所以一時鬥成了一個均勢。
何幼怡突然收劍回鞘,凝神盯着康林。
兩人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對方。何幼怡突然出劍了!
大易神斬!
空間似乎都有輕微的扭曲,康林的表情再次變得凝重,終于挪動腳步。大易神斬不是鬧着玩的,如果被劈中,是真的會身死神滅的。康林又不是武元基那樣的怪物。
大易神斬之下,地上出現一道深深的溝壑。
有些黑暗手臂被波及,也被斬斷。
至陽至剛!
這個小女孩,或許真的能重現紫玉奇的奇迹——以女子純陰之軀,修成至陽至剛的絕世功法。
難怪薛海會這麽看重她。康林在青嶼山幾百年,見過的天才不知凡幾,何幼怡這種的還是第一次見到。長輩都有愛才之心。可是她畢竟還年輕,這麽早就将青嶼山交到她的手上好嗎?
要不要先将權力交到何佩凝的手上過渡一下呢?
康林動心思的時候,何幼怡又想提劍殺過來。
黑暗手臂重回康林的背後。
康林終于道:“不用打了,你過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