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随風而動,地上很多枯黃的竹葉。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牆上的盆景郁郁蔥蔥。
這裏的風景很閑靜。
齊晨懷裏的彩庭哭了一會兒,就不再抽泣,齊晨見她逐漸安靜下來,便問她:“你哭夠了嗎?大小姐。”
“我才沒有哭。”彩庭擡頭,眼睛紅紅的,惹人憐惜。
倘若覺得委屈,哭出來後應該會好很多吧。這種家務事,嘴上的安慰是沒什麽用的。感同身受更是說說而已。這種膚淺的慰藉還不如閉上嘴借個肩膀來得牢靠。
齊晨摸摸彩庭柔順的長發,“嗯嗯。我們下山吧。”
“走!我再也不要回到這個地方!”
“再着急也要等到雨停啊。”
也許是齊晨的話起了作用,雨很快停了。
和張凱告别。
張凱看到彩庭眼睛紅紅的,就猜到了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是看着彩庭長大的,就像是兄父一樣。但是有些事真的是不太方便直接說,有些情緒也不方便直接表達,以他首席大弟子的身份。
張凱對齊晨拱拱手,“還請多擔待擔待,彩庭年紀還小,很多事情她都不懂。”
齊晨應承下來。
出了山門,石階鋪向下方,看不到盡頭。
雨後,半山腰有雲霧,石階上也有許多水漬。
“我背你下山吧?”齊晨說。
彩庭小聲應下來。
齊晨将少女背到背上,就算不飛行,劍仙的輕身功夫也十分誇張,齊晨一躍十幾丈高,這樣的高度,對于普通人來說,簡直是飛起來了。
向下俯沖的姿态更是可怕,就像決絕的海鷗,毫不畏懼地沖向大海。
耳邊風聲呼嘯,草木迅速地朝後退去,彩庭不斷傳來尖叫聲!
齊晨還以爲吓壞了這個小姑娘,沒想到下山之後,彩庭興奮地對他說:“真的不錯哦!好刺激啊!好想再來一次!”
“算了吧,我耳朵都快聾掉了。”
彩庭紅着臉,小聲又軟軟地反駁:“也沒有那麽誇張啦。”
“接下來要去哪裏?”
彩庭一想到姚小蝶的毒蟲,特别是那隻大大的五彩斑斓的蜈蚣,就不想回去客棧,說:“小爺我心情不好,要去喝酒。”
齊晨敲敲她的腦袋,“你真的成年了嗎?”
“要你管!哼!”
“不對啊,你不是我小老婆嗎?我不管你誰來管你。”
“你還沒帶我去阿襄雲海呢,如果你帶我去了我就答應做你小老婆。”
“怎麽還有這樣的條件……”
彩庭對着齊晨做了一個鬼臉,表情變得明媚起來,不施粉黛的臉很陽光。年少的人就是這樣,什麽煩惱憂愁,來的時候排山倒海。大哭過一場之後,什麽都風輕雲淡不重要了。
彩庭帶着齊晨穿過石闆路,路邊有很多攤位,賣的都是簡單的香囊。
到了一家酒樓。
要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能看見海,還能看見帆船的桅杆。
這些桅杆讓齊晨想起男子漢、熱血、夢想之類的詞彙。去海外會是一場全新的冒險,冒險能帶來新鮮的體驗,人總是要追求新鮮的世界。固步自封隻會讓内心腐朽。
可隻是爲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就可能賠上性命,值得麽?這個問題值得每個人去仔細思考。
彩庭坐下來,不過坐沒坐相,一隻腳搭在長凳上。
齊晨看着很不舒服:“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這樣坐着成何體統。”
“我才不管咧!”
齊晨瞪了彩庭一眼,“聽話!”
彩庭略微低頭,不知道爲什麽沒有争辯的勇氣,乖乖地腳放下去了,按照齊晨的意思乖乖坐好。坐好之後,彩庭擺出一個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我這樣坐着,是不是和姐姐一樣了。”姐姐指的是姚小蝶,姚小蝶坐着或者站着的時候,姿态一直很端莊。這是自然的,姚小蝶也算出身名門。
齊晨無語地看着彩庭,“你還差得遠呢。對了,大小姐,你要喝什麽酒?”
“我要喝最烈的酒。”彩庭興奮地回答。
“你喝醉了我可是會爲所欲爲的哦。”
齊晨的話不僅吓不到這位大小姐,反而增加了她的興奮度。她說:“反正我都要做你的小老婆了,如果你吃掉我,就真的甩不掉我啦,隻能帶我去阿襄雲海啦!如果你真的喜歡酒後那個什麽的話,人家也不是不能配合……”
“打住!”齊晨搖搖頭,點了酒菜。
酒和菜很快上來。
在小杯中倒了兩杯酒。
彩庭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馬上吐了出來,吐着舌頭,“哇,怎麽這麽難喝啊?”
“你如果不會喝酒就請放下杯子,浪費好酒可是大罪過哦,死後可是要下地獄的。”
齊晨的嘲諷起了反作用。
彩庭連着喝了三杯,很快兩朵紅霞飛上雙頰,接着一張臉全紅了,再喝一杯酒,連脖子根都紅了。
彩庭扶着額頭,“好奇怪啊,明明入口十分難喝,但是放下酒杯後又忍不住拿起來,爲什麽會這樣呢?”
齊晨吃着茴香豆,沒有回答。
酒勁很快上湧,彩庭趴在桌子上,呈現出醉态,開始絮絮叨叨地說她小時候的事情,比如怎麽用小蟲捉弄師姐,怎麽用仙劍捉弄張凱和其他的師兄,還有母親怎麽教她做女紅,繡花之類的。還有修煉的時候怎麽偷懶,七夕的時候偷偷下山之類的。
齊晨喝着酒,吃着茴香豆,聽着彩庭說話。
這小丫頭越來越醉了,說的話越來越零碎而沒有邏輯,躺在桌子上閉着眼睛,手裏還拿着一隻筷子。
齊晨想,等會要把這個小丫頭扛回去了。
酒樓裏面進來一個人。
一個很有趣的男人,這個男人有着一張女人般的臉,魅惑感十足。不僅是一張美人的臉,他的身姿很挺拔,手指白皙又修長,隻論外表,這個人好像是得到了造物主偏愛的寵兒。而他的身上、眉眼間也流露出一股很清高的氣質。齊晨忍不住想,這一定是一個孤芳自賞的男人。
齊晨還是第一次看到長相這麽妖孽的男人,因爲從未見過面的關系,齊晨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冰晶山的藍雨煙。但是出于本能,齊晨感覺到了這個男人肯定是一個高手。
藍雨煙目不斜視,他一直自視很高。自認爲是一個很有品位的人,他喜歡純粹的人,喜歡純粹的東西。認爲純粹的東西才美麗。就像是冰晶一樣,透明無暇,擁有無上的聖潔和美麗。藍雨煙對于這份聖潔,有着近乎偏執的追求。所以他是唯一一個能在冰晶山巅坐上十年,紋絲不動的男人。
藍雨煙坐下來,要了一壺酒。
齊晨看藍雨煙的時候,彩庭睜開眼睛,喝醉了酒的少女,更喜歡撒嬌和胡鬧,彩庭嘟起嘴:“我不許你看别的女人啦!你隻許看我一個!我才是你的大小姐!”
藍雨煙挑眉,坦白說,他很不爽。他很反感别人把他當成女人。但是還不至于爲了一句醉話,就翻臉拔劍殺人。
齊晨收回目光,看着彩庭,彩庭睜大眼睛,迷迷糊糊地用手中筷子指着藍雨煙,說:“啊,原來是一個男人,長得挺好看的,就是太娘了!”她眯着眼睛,摸摸齊晨的臉,有堅硬的胡茬。“還是你這樣的比較有男人味。”說着傻笑起來。
藍雨煙脾氣好,不代表他能忍受無端地被人品頭論足。
酒灑出來,變成冰箭!
叮叮當當!
齊晨放在桌上的短劍靈犀出鞘,在空中化出一道圓弧,擋住了全部的冰箭。
齊晨将劍放回桌上,用手按在彩庭的穴道上,彩庭立刻暈過去,躺在齊晨的懷裏。
齊晨說:“你何必和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呢?”
“錯了就要道歉,這是家教問題。”
“你說得對,那我罰酒三杯好了。”
齊晨說完,連喝了三杯酒。
但藍雨煙并不打算罷休,一拍桌子,酒壺的蓋子跌落,壺中酒被他抽出來,化成冰劍,齊晨也拿起放在桌上的短劍靈犀,兩個人乒乒乓乓對了三劍。
這三劍很快!
不分勝負。
藍雨煙咦了一聲,然後又坐下來。剛才的交手已經讓彼此了解了對方的實力。酒水化成的冰劍,連短劍靈犀都斬不斷,這樣程度寒冰真氣,齊晨已經知道對面這個長得像女人一樣的妖媚男人就是藍雨煙。
而藍雨煙也感受到齊晨身上的可疑點——修爲算不錯,神魂卻不旺盛。似乎是一具分身。能玩身外化身的,都是宗師級别的修士,全天下不超過二十位。藍雨煙不是一個輕易就會服軟的人,但他決定不招惹齊晨。因爲犯不着和這種級數的人物過不去。
眼下的陽池郡,因爲阿襄雲海邀請函的緣故,變得藏龍卧虎,有這樣級數的高手到來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阿襄雲海這次玩得很大。藍雨煙身上也有一張阿襄雲海的邀請函。藍雨煙十分好奇,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誰的身外化身呢?
藍雨煙說:“你身上有很大的秘密。”
齊晨回應說:“你也有秘密。”
兩人相視很久。
齊晨說:“喝酒吧。”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而是喝酒,各自喝各自的酒。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在旁人看起來齊晨和藍雨煙都是怪人,說打就打,說和就和,簡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