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回到寒暑居。
姚小蝶正在大廳的小池塘邊用碎米喂魚,并且對齊晨說,房間裏白蓮九龍宗的人正在等你,說是找你有要事商量。
白蓮九龍宗的老大叫極惡童子,老早就煉出了道家元嬰,舍去了肉身。這人本事屬于旁門宗師一流。但是野心很大。白蓮九龍宗在他手上發展得還算不錯,算是旁門裏的頂尖門派。就是極惡童子這人比較陰測測的,總喜歡在暗地裏搞些陰謀詭計,這一點齊晨很不喜歡。
極惡童子的師父和齊晨是老相識,不過他師父很早以前就在天劫之下嗝屁了。好像多年前極惡童子還來天子山拜見過齊晨,叫過齊晨一聲師伯,在天子山上的時候倒是挺規矩的一個小孩,沒想到幾百年後居然能成長爲旁門的宗師。
白蓮九龍宗的人找齊晨會有什麽事呢?
房間裏面坐着一個中年男人,絡腮胡子,眼神深邃,背後背着一把黑色木劍。他見了齊晨,站起來抱拳道:“徐子陵徐大俠?我是白蓮九龍宗的黃魯。”
“你和極惡童子什麽關系?”
“極惡真人是我師兄。”
“有事嗎?”齊晨解開劍,放在桌子上,示意黃魯坐下來說話。
黃魯道:“徐子陵大俠聲明遠播,在下仰慕已久,今日總算是見面了,實在是幸會。”
“哪裏,哪裏。極惡真人的大名我才是仰慕許久呢。不知道極惡真人現在是不是也到了福陵?如果到了福陵,應該是我主動上門拜訪才對。”
黃魯道:“門派裏俗務纏身,師兄不方便下山,所以這次派我代他出席雲家的百花大會。”
“不知道黃先生這次來我這裏,有何賜教?”齊晨問。
“極惡師兄知道了您的大義和俠名,想要聘請您做我白蓮九龍宗的客卿。”
“客氣。”齊晨道,“極惡真人是一代宗師,白蓮九龍宗也是當世一流的門派,能做客卿是我的福分。”
見到齊晨爽快答應,黃魯喜出望外,遞給齊晨一塊黑色木頭牌子,入手頗爲沉重,金屬質感,應該是玄鐵木打造。上面紋着三條龍,還有一朵蓮花。
“這是客卿的法符。”黃魯說。
齊晨點點頭。黃魯又小心翼翼地遞給齊晨一個小盒子,揭開蓋子,裏面裝着一顆丹藥,晶瑩剔透,如同珍珠。異香撲鼻而來,提神又醒腦。
黃魯道:“這是本門的天谕神丹。有肉白骨、起死回生的妙用。”
嘿,還真是舍得下血本啊。将盒子放到桌上,齊晨對黃魯抱拳道:“黃師兄,多謝了。”
黃魯抱住齊晨雙臂,豪爽地道:“哪裏話。現在大家都是自家人了。隻是……客卿這件事請你先不要和别人說,日後有事的時候,前來助拳就行了……”
黃魯的話裏,透露出一股陰謀的味道。極惡童子到底在謀劃些什麽呢。齊晨不排斥陰謀,心想反正無聊,正好看看極惡童子這厮能耍出什麽花樣。如果好玩,說不定還要配合他一番,反正我已經是他們白蓮九龍宗的客卿了嘛。
姚小蝶見到黃魯走了,才進來,說這人身上一股銅臭味,齊晨問她,你開發的新毒藥呢?
姚小蝶反問齊晨,在李秀青死之前,你想不想和她交配一次?
爲什麽姚小蝶會這麽執着于這個問題呢?
姚小蝶說,我就是好奇嘛。
你可以關心大米和蔬菜的價格,你可以關心海水潮汐,甚至可以關心天上星辰運作的軌迹,爲什麽一定要關心這件事呢?
姚小蝶看着齊晨,眼神裏寫着四個字:锲而不舍。
女人在有些事情上執拗起來,真的會有不顧一切的精神。
齊晨隻好回答:“這個問題嘛,我不是沒考慮過。但是在這幾天看另一個叫小青的女孩子的豔舞表演過程裏,我領悟到,再怎麽樣神奇的女人也不過是一坨肉而已。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肉,我爲什麽一定要和她交配呢?”
姚小蝶得到答案又去配置毒藥了,還哼着小曲兒,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齊晨也很期待,不知道姚小蝶這次能搞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毒藥出來。
天下起雨來。
一隊道兵騎着赤虬神駒從外面的街道上呼嘯而過,打翻了許多小販的攤子,亂七八糟的東西撒在路上。雨幕裏,傳來咒罵聲。
雨下得漸漸大了,像是利箭一樣,襲擊着整個城市。行人們紛紛躲到屋檐下。
雨水沿着屋檐滑落,積在低窪的地方,形成小小水坑,小小水坑又不斷地蕩起漣漪。
福陵也是一樣。
又有幾隊道兵、修士從街上急速地經過,他們的目的地都一緻:中央的城主府。
齊晨站在寒暑居的屋檐下,大雨濺起的水汽甚至能飄到他的衣服上,身邊還有許多躲雨的人。他聽到這樣的對話,是兩個不知名的修士之間的。
“剛才從另外一條街路過的時候我見到一隊螞蟻正在搬家,就知道要下大雨了。後來我看見一隊骁龍騎從城主府裏面沖出來,幾十杆石盤長槍被投擲到空中,接着一道白色劍光遠遁千裏。”
“有人行刺了雲二公子。”
“得逞了?”
“沒有,刺向心髒的那一劍,被神劍宗的李秀青擋住了。不過劍氣鋒利,幾乎完全切開了雲二公子的胸膛。雲二公子受了重傷,命在旦夕之間。”
“現在這城裏有很多厲害的人,說是風雲聚會也不爲過。是爲了百花盛會麽?”
“小小的百花盛會算得了什麽,恐怕大家都有别的心思。我剛才見到銅劍李先生了。他一向行蹤詭異,沒想到也來了福陵,還有風顔山、龍門派的人。現在福陵城内如你所說風雲聚會,風雲碰撞才會有這一場大雨啊。恐怕……這一場大雨隻是一個序章,接下來就是漫長看不到盡頭的雨季了。白蓮九龍宗的黃魯剛從這扇門裏出去。他換了一把木劍,證明這兩百年的時間他沒有蹉跎。從隕鐵重劍換到木劍,說明他劍術上已經破了障,有了極大的突破。等他連木劍都不用的時候,他就算練成了。到時候……”
“呵,練成了又怎麽樣,不是一樣敵不過魔教教主齊晨。”
“你這麽說就沒什麽意思了。以齊晨來做标準,這天底下盡是失敗者。你想普天之下除了齊晨,還有誰敢自稱天下第一?對了,神劍宗那個李秀青呢?她的劍術好像十分厲害的樣子,前段時間不是還殺了宋太乙麽?怎麽會讓刺客跑掉?”
“因爲雲家的人都太不成器了,她若走開了,誰來保衛雲家子弟的安全?”
“雲家竟然不堪到了這種程度……這段日子以來,黃魯到處奔走,見了很多人,白蓮九龍宗恐怕又在謀劃什麽吧?極惡童子胃口也是真大,剛吃下了整個龍蟠山脈,還想染指這靈萍大地麽?”
“就怕極惡童子忙活一場,最後爲他人作了嫁衣裳。魔教如今全無動靜,靈萍現在這麽熱鬧,魔教不插上一腳怎麽看都很可疑。況且三天前靈犀閣的人也來了福陵,雲城主出城三十裏親自迎接。極惡童子未必是靈犀閣主人的對手吧?”
“魔教如今躲在暗處,不動則已……以魔教的實力,想要席卷天下,不過也是齊晨一念之間的事情吧?他若想要這天下,誰擋得住他手下的三道六派?”
“那齊晨爲何幾百年不下天子山一步?”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如果齊晨他根本不想要這天下呢?一百三十年前,我曾與魔教修羅道惡鬥過一場,真是一場噩夢。魔教實力之強,遠超我的想象。當時我就想,如果齊晨想要奪取這天下該怎麽辦?有這個念頭之後,足足兩個月沒有睡一個好覺。因爲一定會生靈塗炭,血流成河……但是齊晨并沒有這麽做,而我想明白了,這不過是杞人憂天。齊晨如果想要這天下,早就拿了。他不動手隻是因爲不想要罷了。”
“那他想要的是什麽?”
“現在正在下雨,老天下雨,老天是想得到什麽呢?老天一無所求。下雨便是下雨,有所求是凡人的想法。”
“你是說……”
“他恐怕已經到了超然物外,太上忘情的境界了。我們看這福陵是風雲際會,龍盤虎踞,在他眼裏……應該就像我之前在另一條街看到的螞蟻搬家一樣。”
雨停了。
這場雨來得急,下得大,去得也快。
一隊騎士從城主府的方向過來。領頭的少女穿着白衣,一塵不染,她身邊的雨水都被自動彈開,不能沾她一分一毫。
能有這種本事的,自然是李秀青。
見到李秀青,齊晨揮揮手,“喲,李姑娘,你這是要去哪裏?”
李秀青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她對齊晨抱抱拳,“先生。城外有個池塘被人下了劇毒,一裏之内草木枯死,生靈絕迹。我正要出城去查看一番。”
那個方圓一裏的生命禁區自然就是齊晨和姚小蝶試毒的地方。現在雲二公子又被人行刺了,李秀青該不會把這兩件本來不相幹的事情聯系在一起吧?要是歸在一起,可就好玩了。
“怎麽不禦劍而去呢?”
一個黃衣少女帶着鬥笠騎馬立在李秀青的身側,她好奇地看着齊晨。
李秀青介紹道:“這是我家師妹林葦茹,剛入山門,還不會禦劍飛行。我隻好騎馬帶她去見識見識一些東西。”
原來如此。
李秀青領着騎士策馬而去。
齊晨揮揮手:“一路順風喲。”
齊晨想,既然大家都各自打着算盤,我要不要也玩一點小陰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