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帆也沒有再強求他,或許,爺爺内心深處還是覺得愧疚,對不起白石山,他過不了這道砍吧。
楊雲帆推門進去,父親,母親,大伯母,大伯父,楊雲棟都默默站在奶奶身邊。
病床上,白石山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
奶奶握着白石山的手,她很平靜的訴說中回憶之中和白石山在一起的事兒。
“石山哥,你還記得嗎?那一年你送了我一條二尺長的紅頭繩,我非常喜歡它。我每天都戴着它來找你,我們一起唱一起跳。”
“石山哥,有一年我生了病,家裏沒錢給我瞧病。眼看我都要病死了,是你從家裏偷了錢請了醫生。伯父爲這事情,把你吊起來打,你倔強沒有掉一滴眼淚。你朝着伯父高喊着,你是在救你未來的媳婦,你知道嗎?這是我這輩子聽見的最好的話。”
“石山哥,還有一回,你在地主家的地裏翻撿到了一條飽滿的胡蘿蔔。我們兩人一人一半,躲在草垛後面吃的又香又甜。”
……
楊雲帆和母親他們一樣,靜靜的站在奶奶身後凝聽,沒有打擾奶奶。
這麽多年了,奶奶還記得她和白石山之間的這麽多事情,真是太不容易了。
随着時間推移,奶奶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變得不甘心起來。
“石山哥,我按照你跟我之間的約定,我親手種下了木棉樹。你知道嗎,木棉花第一次開的時候,它是那麽美,那麽嬌豔,就像一朵朵火紅色的精靈。我滿懷希望的坐在樹下,我多麽希望你能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叫我的名字,然後把我抱起來在樹下轉圈,可我沒有等到你。”
“木棉花第二次開的時候,雖然仍然和第一年一樣美,但我覺得它們比第一年更加美麗。因爲我相信,這一年,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但是,我仍然沒有等到你。”
“第三次花開……”
“第四次花開……”
……
“石山哥,是我對不起你,我真的想要等你一輩子的,不是我想要負心于你。但所有人都認爲你已經死了,他們逼着我,讓我忘記了你,可是我就是不相信,沒有人支持我,我被逼迫着和别人結了婚。你知道嗎,我當時連死的新都有了。可是我害怕,害怕你突然回來了,你找不到我,我隻能忍住尋死的念頭,哪怕等到白發蒼蒼,我也要等到你!”
……
“石山哥,你回來了,可是這不是我要的石山哥啊。我心目中的石山哥,他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而不是一張白紙啊。”
“石山哥,命運爲什麽要如此對待你,不公平,這真的太不公平了。”
……
“媽,你看,石山叔流淚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昏迷之中的白石山緊閉的雙眼浸出了液體,滑落了他的臉頰。
眼尖的母親,連忙指給奶奶看。
“石山哥,你想起了我嗎,石山哥?”
奶奶望着白石山臉上的淚水,她驚喜的叫了起來。
“石山哥,你快醒來啊,我真的還想要再聽你叫我一聲慶麗妹子。”
“石山哥,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你還記得我!”
“石山哥……”
見着奶奶這模樣神情,父親母親他們都忍不住淚崩了。
這絕對不是喜極而泣,而是悲傷到了極點。
“媽,你們哭什麽?”楊雲棟有些不解。
楊雲帆也有些不理解,白石山既然流淚了,那麽他肯定聽見了奶奶說的話,想起來了那些被他遺忘了的記憶。
這應該算是喜事啊,爲什麽父親大伯父他們都感到更加傷心了呢。
不等大伯母回答楊雲帆,不等楊雲帆聽見答案,旁邊的儀器尖銳的報警了。
楊雲帆瞬間就明白了,白石山這是要走了,他用眼淚回應了奶奶,是在跟奶奶告别。
醫生聞訊而來,奶奶發了瘋一樣揪着醫生的手:“醫生,你趕緊救救我的石山哥,他想起我了,求求你了……”
“媽,石山叔他要走了,你不要這樣。”
“媽,石山叔已經記起你了,他原諒你了。”
……
母親和大伯母一邊勸着奶奶,一邊拉着她。
“算了,别救了。”爺爺走了進來,跟醫生說道。
醫生也沒有說什麽,轉身走了。
病人這樣的情景,已經沒有任何搶救的意義。
“楊立國,你憑什麽不救他,我恨你……”奶奶像個瘋子一樣,撕扯着爺爺的衣服。
“方慶麗,你不要鬧了,你讓人家白石山安安穩穩的走好不好?你這麽鬧,他走也走的不順心。”爺爺把奶奶攬入懷裏,忍不住老淚縱橫。
這一刻,爺爺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情緒之閘,對着病床上抽搐的白石山道:“白石山,是我對不起你,但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慶麗的。”
“你說句對不起算什麽,是你拆散了我和石山哥!”奶奶在爺爺的懷裏哭成了淚人。
……
病床旁邊的儀器上,白石山的心率成爲了一條直線,他走了。
“爸,你把媽送回去吧,石山叔的後事讓我們來料理吧。”父親對爺爺說道。
“不,我不走。”奶奶哭喊着,不肯走。
“媽,你放心吧,我們會把後事弄好的。”大伯母也說道。
“奶奶,要不,你再幫石山大爺穿一次衣服,親手再送他最後一程。”楊雲帆開口了。
楊雲帆知道,想要讓奶奶回家,肯定得讓她在爲白石山做點事情。
“還是小帆子懂事。”奶奶就像漩渦之中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她緊緊抓住不放手。
“行吧。”見着奶奶這态度,爺爺他們隻好依允。
壽服早就準備好了,房間裏面隻留下爺爺和奶奶,楊雲帆和父親母親全部走出病房外面。
時間過去了一個小時,爺爺帶着奶奶出來了。
奶奶的神色平靜了很多,然後醫院的工作人員推着滑輪車,把白石山的屍體轉移去了停屍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