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元良冷聲道,“鋪子裏的人是大哥大嫂安排的,母親跟我沒完也是無用,不然母親就自己去跟薛家人說,正隆齋的事,我說了也不算。”說罷他一甩衣袖,推門走了出來。
薛氏沒料到他忽然出來,兩下裏一照面,她愣了愣,委屈而又尴尬,“老爺,我……”
“父親恕罪,我和母親不是故意偷聽,”鳳若桐輕聲解釋,“是我陪着母親過來給祖母請安,所以……”
“無妨,”鳳元良餘怒未消,臉色很難看,不過并不針對薛氏,“雅萱,母親現在正氣着,你不用進去請安了,先回房吧。”
“是,老爺。”薛氏自忖被老夫人嫌了這一通,就算現在進去,也是自找難堪,既然老爺都這麽說了,先不進去也罷。
啪啦,屋裏傳出東西落地碎裂的聲音,跟着是丁香的驚呼,“老夫人息怒,别傷了自個兒!”
老夫人呼哧直喘,“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鳳元良,你這不孝子,你是中了你媳婦的毒了,她有什麽好,值得你這麽維護她,你這沒用的……”
鳳元良氣不過,忽然一把抓住薛氏的手,拽了就走,“我還就是中了你的毒了,走,回房!”
鳳若桐趕緊松手,剛剛她分明看到,母親羞紅了臉,但眼神卻是感激而欣喜的,足見有父親護着,母親就算受再大的委屈,也是甘之如饴。“父親對母親到底還是一番真心,我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樣的福氣,能夠找到一個真心對待自己的人呢?
這念頭一起,她眼前就不自覺地浮現出赫連傲那俊逸不凡,而又時常帶着不羁笑容的臉來,自個兒又是一驚,羞窘的無以複加:我想那家夥做什麽!重生而來,我不是不再相信男女之情了嗎,最重要的是要報仇,動什麽感情,難道上一世,被男人傷害的還不夠嗎?
暗處的陶躍見她一忽兒臉紅,一忽兒生氣,一忽兒咕哝,走路都不好好看着,他不屑地翻個白眼:王爺讓我保護的是個什麽人,莫不是腦子有毛病嗎……
回到夢婉院,鳳若桐想到老夫人的話,若有所思。
海棠奉上茶來,見她盯着窗外發呆,問道,“小姐在想什麽?不是跟夫人去探望老夫人嗎,這麽快就回來了?”
鳳若桐回神,冷笑一聲,“我跟母親在屋外聽了老夫人一頓罵,父親也氣着了,讓我們先回來。”
“老夫人又罵了夫人?”海棠并不意外,氣道,“老夫人就是太偏心蘇姨娘,夫人要不是那麽好的性子,這府上還不整天雞犬不甯,老夫人還不知足。”
“人總是貪心不足的,”鳳若桐挑眉,“老夫人是明着偏心蘇姨娘,布莊成了現在這樣,她還有臉要正隆齋,無恥到了極點。”也不是她要對老夫人不敬,實在是老夫人的行事作風,太不讓人佩服。
“可不是,”海棠深表贊同,“難道要蘇姨娘把正隆齋的生意再做成布莊那樣的嗎?老夫人是隻知道心疼蘇家的人,不顧夫人的感受。”
鳳若桐忽地想起一事,壓低了聲音,“海棠,我記得以前你母親也在鳳府做過事,而且還是在母親院裏,是嗎?”
海棠一愣,“小姐怎麽忽然提起奴婢的母親來了?”
“你隻管說。”
“哦,是的,奴婢的母親的确在夫人院裏做過,那時夫人才剛嫁過來沒多久,不過沒出兩個月,奴婢的母親就生了病,回家休養,後來生了奴婢和奴婢的弟弟,就在家照顧奴婢姐弟,沒再回鳳府來,就在幾年前,她……”海棠想起因病早逝的母親,一陣心傷。不過她的命還算是好的,一入鳳府就遇上了心善的二夫人雲升,所以并沒有吃多少苦。
“抱歉,我不是有意提你的傷心事,”鳳若桐心中歉然,還是問道,“我是想問,當時你母親在我母親身邊服侍的時候,應該正是她懷孕小産之時,她有未對你說起此事?”
海棠臉色一變,似乎還有些害怕,“是夫人讓小姐問的嗎?”
“有什麽不同嗎?”鳳若桐看出有什麽不對,眼神突然銳利,“海棠,你隻管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海棠臉色發白,欲言又止,到門口左右看了看,确定無人,才把門關起來,折回來小聲道,“小姐,奴婢确實知道一件事,不過以前小姐……那樣,奴婢也不敢告訴小姐,本來以爲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可現在小姐既然問起來,奴婢就說了。”
果然有内情。鳳若桐被她的話弄的有些緊張,“你但說無妨,我自有分寸。”
“是,小姐,”海棠低聲道,“奴婢的母親是生病回家休養之後,才對奴婢說起,夫人當年懷的胎,到四個月上已經很穩固,可給夫人把脈的大夫卻說夫人有要小産的迹象,所以開了安胎的藥給夫人。”
鳳若桐問道,“你母親會醫?”
“略知一二,”海棠不好意思地笑笑,“因奴婢的父親是郎中,所以母親跟着父親那些年,也多少學了些,不過因爲知道所學不精,而給夫人把脈的大夫又是老夫人親自找來的,所以奴婢的母親縱有懷疑,也不敢多說。”
原來如此。鳳若桐點頭,“你接着說,後來呢?”
“後來夫人就按時服用那大夫開的安胎藥,煎藥的人也是老夫人指派的,從頭到尾都不準旁人插手。”海棠不屑地撇了撇嘴,“可奴婢的母親後來告訴奴婢,夫人服了大夫的藥,卻總是莫名的不舒服,肚子也總是隐隐做痛,後來就見了紅。”
鳳若桐一驚,“大夫開的藥有問題?”應該不會吧,老夫人又不是笨蛋,這大夫和服侍和母親的人都是他找的,如果那藥有問題,父親第一個不就會懷疑老夫人嗎?
“奴婢的母親也曾這樣懷疑,所以偷偷跟着服侍夫人的人,拿了她倒掉的藥渣回去看,但并沒有發現不妥。”
不是藥的問題?鳳若桐皺眉,“母親當時沒有再找别的大夫嗎?”
“應該沒有吧,”海棠也說不準,當時還沒有她呢,“奴婢的母親好像說過,夫人也想找别的大夫,但老夫人說她找的大夫是醫術最精湛的,不用找别人。後來……好像沒出一個月,夫人就小産了,而且大傷了身體,一直沒再有孕。”
鳳若桐皺眉,這些她都已經聽人說起過,因爲這在鳳府,也不是什麽秘密,她唯獨不知道,替母親安胎的大夫是老夫人找來的,可問題是,這聽起來并沒有什麽不對,那海棠所說的要緊事,又是什麽?
海棠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把聲音壓的更低,解釋道,“小姐有所不知,奴婢的母親說,她有一次看到蘇姨娘跟老夫人找來的大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打情罵俏的。”
什麽?
鳳若桐心中一動,神情陡然變的森寒:“你的意思是說,蘇姨娘跟别的男人有私?”這果然是不同尋常,怪不得老夫人會找那大夫來,難不成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
“保不準就是,”海棠神秘兮兮地道,“奴婢的母親說,那大夫生的唇紅齒白,挺秀氣的,當年蘇姨娘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聽說他們還是同鄉呢。”
鳳若桐想到一件事,“那時蘇姨娘還沒有嫁給我父親,難不成他們早就認識?”
“奴婢也說不好,”海棠搖頭,“那時蘇姨娘應該是常來看望老夫人,所以跟那大夫認識了吧。”
鳳若桐陷入沉思,事情似乎有些複雜,蘇姨娘既然在未嫁給父親之前,就跟别的男人好上了,爲何還要嫁到鳳府來——那時父親還沒有做到刑部尚書的位子,沒什麽可念想的吧?
不對!
這個念頭才起,鳳若桐又覺得不對勁,那時父親雖然不發達,但因爲跟母親從小就定了婚約,而薛家也并不是嫌貧愛富之人,所以還是讓母親風風光光嫁到了鳳家,光是陪嫁鋪子就好幾間不說,嫁妝更是豐厚的令人咂舌,難不成老夫人一力促成父親跟蘇姨娘,貪的是母親的嫁妝不成?
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切就不難理解了,說不定蘇姨娘跟那大夫根本就是一對,隻不過老夫人爲了母親的嫁妝,所以硬将他們拆開,而讓蘇姨娘嫁了父親,之後又故意害死母親的孩子,讓她不能有子女繼承家産,等蘇姨娘生下子女,鳳府的家産不就是她的了嗎?
不過,想來老夫人和蘇姨娘都沒有想到,母親的個性會那樣堅忍不屈,即使因爲無法生子而備受老夫人白眼和辱罵,卻始終不曾倒下,更沒有怨天尤人,而是一直跟老夫人對抗,難怪老夫人會百般地看母親不順眼,動辄羞辱謾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