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了任千滄叫我的聲音,喉嚨裏嗆了一下,吐出水來。從喉嚨,到肺裏都是一股火辣辣的感覺。睜開眼睛,想要發出聲音來,喉嚨裏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眼裏最先映着的是任千滄焦急的臉。他看到我睜開了眼睛,就激動地把我抱了起來緊緊抱在懷裏。這個動作,讓我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
葉焱在一旁說道:“别别,你勒着她了。”
任千滄這才放開了我。雙手捧着我的臉說道:“我以爲你死了。商商,别吓我第二次了。”
寶爺湊上來問道:“商商大媽,你在這裏幹嘛啊?一身濕淋淋的,加上這裏陰氣重,我看你一會出去也要得肺炎了。”
葉焱說道:“你能别烏鴉嘴嗎?”
我推開了任千滄,看看這四周,這裏是一個很大的墓室平平整整的,中間就放着一個巨大的石棺。當做照明的就是被他們丢在牆角的照明棒。
“你們……還活着?”我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們。我明明聽到他們的聲音啊。讓我驚訝的還有一點,就是我的聲音變了。這次被水嗆,喉嚨裏說一個字都會覺得火燒一樣的辣,聲音都出不來,就算出來了,也是一種變聲的沙啞的聲音。
寶爺依舊那種嬉皮笑臉的模樣說道:“活着啊。不,我們都活着,你老公死了。”
“我……我明明聽到你們……出事的聲音。”
任千滄聽出了我的聲音的異常,說道:“你别說話了,有什麽出去再說。”
葉焱說道:“還不是寶爺估計錯誤,在那井下面我們差點被拿下童子弄死。一個個喊得特别的凄慘。我都以爲我快要死了,還說出了什麽回家看我媽的話來,真惡心!”
我回憶起來了,在水裏聽到的聲音裏,葉焱确實說了要回家看媽媽的話。那麽我聽到的那些話都是真的,隻是他們闖過了那一關,沒有出事。我笑了,就算現在就連笑都是那麽費勁,那麽痛苦的事情,但是我還是笑了起來。
寶爺說道:“商商大媽,你知道我們在那邊的水渠裏看到你的時候,有多驚訝嗎?你不是在上面釣屍體嗎?怎麽就下來了?還比我們速度都快?就是你衣服濕了我們沒濕罷了。不過這地下有恒溫的設計,你這身濕衣服,一會一上去,就要地肺炎……”
他的炎字還沒有說出來,已經被任千滄瞪回去了。
任千滄就這麽抱着我坐在墓室的角落裏,看着那些人忙碌着,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我們就這麽擁在一起,就這麽感受着彼此在身旁的幸福。我的大衣已經被脫去了,隻希望這裏的恒溫能快點讓我的衣服幹了。
寶爺他們那幾個同學真不是蓋的啊。有人膀寬腰粗,看着就像是練舉重的。有人肌肉發達,看着就像是連臂力的。幾個兄弟在那一陣搗鼓,還真的就把那麽大的石棺裝上了輪子了。
葉焱也跟着做得一身的汗,脫得隻剩下一件保暖内衣了。他在那喊道:“别抱了,過來幫忙推。”
任千滄放開了我,過去幫忙去了。幾個男人的工作效率也快,或者說當初在建這座地下陵墓的時候,就已經設計好了石棺要出去的通道了。所以在跟着他們走出去的時候,才發現那墓道的平平整整的,而且墓道的寬度就是兩米二左右,一口大石棺,兩邊還能站着兩個人。
加了輪子,推着也不是很費勁,就到達了他們說的出口。看到那出口我就驚呆了,那是流沙啊。隻要有稍稍大點的聲音,上面的沙子就會掉下來一些。
“這個怎麽上去?”我用怪異的聲音問着,
任千滄說道:“我們留了一個人在上面,看着卷揚機的。來。”任千滄把我的雙手用一旁的繩子綁了起來,我一臉疑惑的時候,葉焱說道:“别緊張,會有點疼,但是脫臼不了的。”
任千滄把我綁在了一旁的鋼絲鈎子上,再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我的頭上,扣上扣子,說道:“閉上眼睛。”
我照做了,他的命令我一向照做的。
卷揚機被啓動了,雙手被拉拽着的痛。大概隻有五六秒鍾我就感覺到出了沙層了。
一個男生跑向了我,用手電筒照照我的臉,驚訝着說道:“怎麽是你啊?你不是在那邊院子裏的嗎?”
我說不出話來,這種經驗太恐怖了。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操作的,下面的人就這麽一個個被拔了出來。我在心裏暗暗數着人數,那下面應該就隻還剩下任千滄寶爺和葉焱了。好久都沒有啓動卷揚機。我忍不住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任千滄呢?寶爺呢?葉焱呢?”
“哦,他們在下面綁那棺材呢。時間長點,沒事的。”
又是漫長的等待。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機早就找不到了。隻是看到了天空的魚肚白,估計着也有五六點了。卷揚機再次啓動了,但是卻拉得很慢。我沒有辦法去描述我當時的心理,那種未知的等待,就仿佛我已經死了一般,隻有等到任千滄出現在我面前,我才能重新活過來。
“嘣“的一聲,卷揚機的鋼絲竟然斷了。地下傳來了微微的顫抖。石棺被砸了下去。
我的心也跟着那聲音漏了一拍。石棺會不會砸到任千滄?會不會被砸壞了?我們最後的一點希望都被砸沒了?
在上面的幾個男生都急了,誰也沒有想到,大功率的卷揚機會鋼絲斷掉。這要修理的話要多少時間?他們下墓的時候,沒有帶吃的,就算下面有地下水,也不知道那連着井水的地下水,能不能喝啊。
“任太太,你給個辦法啊?”有個男生跑到我面前吼道。
我擡起頭來,看着他們。他們一個個也隻是大學還沒有畢業的大男生。我能找誰幫忙呢?時間那麽緊的情況下,還是在天都還沒有亮的時候。
我說道:“誰有手機?”
一個男生遞給了我。我撥通了袁雪的電話。現在能在短時間内給我弄來一台卷揚機的,也隻有袁雪。
我不得不承認,袁雪是一個很能幹的女生。在接到電話的一個半小時之後,她就帶着卷揚機和汽油過來了。
幫她送貨的小貨車司機還很意外的,怎麽是送到了這樣的地方來。袁雪厲聲問道:“拿着錢就走吧。不該問的不問。”
男生們馬上開展了救援,帶着一個男生再次下到了流沙中。那片流沙,在外面看來,就是很普通的沙地,那就是原來的童子封墓的井口。
袁雪坐在我的身旁,問道:“商商,到底怎麽了?天啊!你在發燒!你是衣服是濕的!”
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因爲每個人的注意力都是在那流沙中。袁雪看着他們下了流沙,輕輕吐出了幾個字:“流沙墓!商商,這下面,真有墓?”
“學姐……”有男生跟袁雪解釋着情況,當然他們已經得到了寶爺的交代,知道有些是不能說的。
卷揚機再次啓動了,石棺被拖上來的時候,袁雪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她情不自禁地走向那石棺,一點點撫摸着石棺的陰刻,用手指一點點描繪着。
我不在乎那石棺,我在乎的是任千滄!最先被拉起來的是寶爺。寶爺拍着身上的沙子說道:“哇,太陽啊!我還以爲我真的要死在裏面了。”
這個時候,太陽是升起來了。但是這裏整個山頭都是任家的,都沒人,也就沒人會看到我們。
我站起身來了,盯着那流沙一直盯着,等待着任千滄的出現。
但是下一個被拉起來的是之前的那同學,在下一個是葉焱。葉焱被拉起來之後,隔了很久下面還是沒有動靜。
葉焱問道:“任千滄在下面不會有事吧?”
“不會,”寶爺已經抖玩了身上的沙子,說道,“他自己給自己綁手有點困難罷了。多等一會就行。”
我的心已經死了,就仿佛沒有跳動一般。我也說不出話來,身體搖晃着,就仿佛随時會倒下。隻是現在沒有人會在乎我。
終于下面有了信号,卷揚機再次工作了起來。任千滄被拉了上來,他的目光也在第一時間看向了我,不過我的記憶裏隻看到他一眼。
他渾身都是沙子,美瞳也已經不見了,那雙貓瞳,在陽光下變成了豎瞳。我最後的記憶就是那豎瞳指指看着我。
可是我昏倒了。我的呼吸都是炙熱的,我身邊的人在吵吵嚷嚷的。我想睜開眼睛,看看他們,可是眼睛卻睜不開了。
我聽到了車子的聲音,我感覺到我的濕衣服被人脫了下來,接着就是救護車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一個個片段在出現着。還有任千滄的聲音。
他激動焦急地說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她被掉下井裏了,她被冷到了。求求你,救救她。”
被打針的感覺,鼻子裏被插了管子的感覺,最重要的就是一遍遍在腦海裏重複着的,葉城被分屍,之後封上,血凝結着,臉上,還吊下一顆眼珠子在鼻子旁那恐怖模樣的畫面,那種恐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