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确定下來之後,寶爺就說帶着我去看看那古井,教我怎麽釣屍體。
我看着外面已經出現的月光,說道:“能明天白天嗎?這大晚上的。”
“怕什麽?她們又不會爬上來。明天白天我還要去學校聯系我同學呢。走吧,十五那天也是大晚上的。”寶爺是直接拉着我出去的。
任千滄笑着,也跟着站了起來,牽着我的手也跟着往外走去。這件事隻有我這麽一個人選,我就是硬着頭皮也要自己上的。
不過還好,這次是有着任千滄,寶爺,還有湊熱鬧的葉焱也過來了,人多壯膽,就算害怕,也還不至于會有逃跑的沖動。
寶爺教着我怎麽在手心拿着八卦,八卦要對着下面的井。釣屍體用的頭發是發型屋的,而且寶爺還說他會在醫院拿出手術截肢的兩個手指頭回來。讓我放心大膽。要是真的不敢,就直接丢下去就行。
我看着他的動作,記着。心裏已經下了肯定,到那天晚上,我就直接丢下去,什麽也不理會就行了。
第二天,我就看到了寶爺和他的幾個同學一起來到了大院子。他們準備的東西很多,有些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麽。我甚至看到了抽水泵和洛陽鏟。但是一小包長方形,紙包着的東西,寶爺卻特别的細心。
我問了他那東西是什麽,他還神神秘秘地說道:“盜墓專用的炸藥。”當然這些東西都是任家報銷的。
因爲是要下墓,寶爺也跟他的同學開了會,對着那圖紙說了一大堆。他沒有告訴他的同學,那個時候,我就在西北的院子裏釣屍體,也沒有告訴他們那石棺要上來要幹嘛。隻是說任家祖宗留下來的東西,現在挖出來罷了。
就算他們明明知道那下面不像一般的墓那樣,有什麽機關,他們一個個還是很興奮地樣子。學考古的,是不是都幻想着能親自開墓的時候呢?反正寶爺的表現是這樣的。
就算心中在忐忑,時間一分分過去,還是等到了十五的那天。那是大年前最後的一個十五。我在大廳召集了所有的家裏人,準備好一個個紅包,裏面是給大家的過年獎金。
我還特意穿上了一件紅色的大衣,坐在大廳的主位上。我要很刻意得去抑制着自己想要去看大梁上的那個人頭的沖動,也不知道寶爺他是怎麽做的處理,那人頭沒有一點腐爛,也沒有發出臭味。還是在大梁的角落裏。不是特意去看,去找,根本就不會有人看到。
我給大家的理由是,提前放假兩天,十五,到十六,十七晚上六點,該上班的都要回來上班了。這兩天就是給大家去買年貨的。大年的時候,大院子裏,沒有特殊情況不允許請年假。當然薪水也是按三倍去發的。
就沖着今天發下去的那麽厚的獎金,也沒有人提出大年的時候,必須回家的要求來。中午十二點,任家大門由我關上了。
我轉身看着這偌大冷清的院子緩緩吐了口氣,該去面對的還是要去面對。任千滄走到了那院子前,看着我,對着我微笑。
我也笑了起來,我的家裏,還有任千滄。
這天的晚餐的寶爺和他同學做的。他們完全是把任家那大廚房當成了野炊場地了。而且對于他們來說,今晚的事情是充滿了刺激的挑戰。他們不會害怕,隻是覺得好玩。
我還是聽到寶爺悄悄給他媽媽打了電話。他對媽媽說道:“媽,我沒事。明天我要跟我同學去玩,那個,我在任家工作這幾個月,存了點錢。卡就在家裏我房間書桌裏的那個鐵盒子裏,密碼是你身份證上的生日。我今天還得了一個過年的獎金,錢夠花的,你放心。你也該買點年貨了,明天你就拿我的卡去領錢吧。”
我也接到了苗苗的電話。苗苗在手機中跟我說,她懷孕的事情被學校知道了,媽媽也被叫到了學校。她被媽媽打了,還被要求轉學。哭得很傷心,可是我卻什麽也幫不了她。如果那個時候,她男朋友能好好跟我說的話,我倒也可以幫着他們隐瞞下來。
天漸漸黑了下來,晚飯定在了大廳。大大的八仙桌,擺滿了飯菜。寶爺的那幾個同學笑着叫着,一點也不知道,一會他們将要面臨的危險。
我端着面前的飯碗,卻隻吃了兩口。坐在我身旁的那個同學,就是上次在老宅子裏見過面,說過話的同學,他還問我:“你怎麽不吃啊,這個是我做的,挺好吃的。”
我勉強笑着點點頭。
任千滄探過身子,在我耳邊說道:“害怕嗎?現在你還可以說你不願意的話。”
“不!我願意。任千滄,我等你回來。”
葉焱默默吃着飯,聽到我們說的話,突然說道:“要是葉城能有人的意識的話,我倒不介意他繼續成爲我的弟弟,在我爸媽身邊。”
“基本不可能。”寶爺說道,“他那種情況真不可能。别想了。”
這頓飯吃得差不多之後,任千滄站了起來,說道:“謝謝大家,能幫我這個忙了。今晚不管生死,我們都要進行到最後。寶爺,你也和你同學說清楚那裏面的危險,不想去的,就不要去,現在退出,我不會追究,但是真正接觸到之後,再說退出,我的處理會和吳光一樣。”
寶爺揮着手道:“他們都知道,學考古要下墓,是什麽怎麽回事。我們比更明白。”
葉焱也站了起來,一手攀上了任千滄的肩膀,說道:“兄弟,我們十幾歲開始的計劃,今晚終于是最後一戰了。”
“嗯,兄弟!”
任千滄看向了我,卻說不出别的話來。我笑道:“早點回來。”
“嗯。”
他們出發了,待着那些裝備,從前面開着車子,繞到後面,再步行去尋找那被埋藏在竹葉下的井。
看着他們開着兩輛車子朝着院子後面繞了過去,我緩緩關上了大門。回身看着空蕩蕩的大院子,這次真的不會再有任千滄站在我面前牽着我了。剩下的事情,我隻能一個人去完成。
我在大廳的桌子上,拿起了寶爺留給我的一個盒子。盒子裏有着他的八卦鏡,還有一縷頭發和兩截手指頭。
擡頭看看大梁上那個昏暗的圓形人頭。光線已經讓我看不到他的樣子了,但是我知道那是吳光。第一次有種感覺,我不需要害怕這個人頭。
很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那就是命裏注定要死的時候,才會有的一種,什麽都不害怕的感覺。
走在那仿清的建築裏,我真的覺得我穿越了。我隻是這座大院子的一縷魂。我甚至覺得,我的腳不是在走路,而是在飄動。
西北的院子,寶爺已經幫我打開了,那口井就在院子中。在這樣冬季的晚上,月光并不明亮,即使是十五,也隻有着一點點月光從雲層透下來。
朦朦胧胧的月光下,我還是看到了那口井。當初的記憶一下湧了上來。腦海裏出現的是,那井下冒着白色頭發的樣子。吳光有一根頭發,釣起了一具穿着白色長裙的女屍的畫面。我趕緊搖搖頭,甩開這個畫面,看看手機上的時間,還不到十點,剩下的就是等待了,等待十一點的來臨。
在等待的時候,我的心裏亂糟糟的,隻是緊緊抱着那個盒子。成功了的話,我們就有幾乎回到小樓裏去住,開始隻有我們兩的生活。我們會生孩子,會讓孩子在那小院子裏曬着太陽洗澡。以後我們老了,我們還會有孫子,孫子們會開車回到那小樓看望我們。
我的腦海裏,全是這些畫面,溫馨,美好,讓我的唇也禁不住勾了起來。感覺面前那井裏就是真的爬上來什麽東西,我也不會害怕了。對未來美好的向往,讓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害怕。
時間到了,我走到了那井邊,按照寶爺教的方法把八卦鏡扣在了手心裏。然後拿起了那縷長長的頭發,綁上那兩節斷指頭。捏着不知道是誰的,已經血肉模糊的斷指,我的心裏卻很平靜。這座大院子已經承載了太多人的生死了,多這麽一點小指頭算什麽呢?
用頭發綁上,然後緩緩放了下去。我能聽到下面水流動的聲音,還不時發出咕咕的聲音,就好像有東西要冒出來了。
在井口下還有着寶爺做的一個結界。那些東西的不能再像之前一樣被釣起來的。
井裏一片的黑,但是我能感覺到頭發的那一端有着一種被拉扯的感覺。是那女屍?還是肖阿姨?我看不清井下的畫面,隻知道就在這頭發的另一端就是一具活屍。
“嘭”輕微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疑惑着,整個大院子,應該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還會有誰在呢?鬼嗎?我放開了手裏的頭發,就算我鬼,我的手心也還有着一個八卦不是嗎?我的腦海裏甚至已經想好了,在看到鬼的時候,就把手心的八卦丢到他身上去,然後轉身就逃。反正這邊的補給已經完成了,也不會用過兩邊的井水相連的關系,而影響到那邊。
就在我轉身的時候,我看清楚了身後出現那人的臉。那是葉城!他的身體異樣的彎曲着,手,腿,脖子,還有露出來的頭上,都有着針線縫合的痕迹,凝固的血液就裹在那些針線上。他被分屍了,然後……自己縫起來?他掉出了一隻眼珠子還有一根神經聯系着,就挂在鼻子旁,另一隻眼睛,看着我,緊緊地看着我。
我的驚叫還沒有叫出聲來,他已經抱住了我,就往那井裏丢了下去。腥臭的味道湧來,那就是葉城,曾今那個帥氣的大男生,如今卻變成了這樣。
“不要!”但是我的聲音卻沒有再出來,因爲我已經掉下了井裏。我的手扯住了寶爺做結界的那個水晶八卦,帶着它一起沉入了井水中。四周都是水,一片的漆黑,我什麽也沒有看到。掙紮着,想要浮上去,但是在水中抓住的,卻是一顆帶着神經的眼珠子。
葉城的眼珠!
我的心裏驚了一下,腳已經被下面的屍體扯住了,他們使勁把我往下拽。
耳朵裏全是水,還有着好幾個男生的聲音。
“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寶爺的聲音喊道:“别碰那個!找死啊!”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啊!”
“我們會死在這裏的!哈哈,都死了!都死了!”
葉焱的聲音說道:“任千滄!任千滄,背我出去,死也要背我出去。我要回家看看我媽。”
任千滄吼着:“寶爺!你不是說下面沒有機關的嗎?”
寶爺的聲音弱了很弱:“我媽,還在……等我……回家……”
水面上,的聲音也傳來了。“轟隆——”好像是房子倒塌的聲音。任家,真的消失了嗎?這經曆了半個世紀的大院子,也成了我們的墓。
都死了,都死了吧。我緩緩閉上了眼睛,任由着那股力量把我往下拽去。都說人在死之前會回顧自己這一生最幸福或者最不幸的時光。我的眼睛緩緩合上了,在我的腦海裏出現的是我和任千滄在小樓裏的日子,我們坐在窗台上,靠在一起,看着天上皎潔的月光。一旁的月牙床上,鋪着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見到的那床紅色的被子。而我們的孩子,就在那紅色的被子下,睡着了。
原來我這輩子最美好的事情,都隻是幻想出來的,根本就沒有經曆過的。是不是很失敗呢?
我的耳朵裏最後聽到的是任千滄的聲音,聲音從水中傳來:“商商,對不起。”
我們幾個人,在任家上百年的陰謀中,還是失敗了。我們的失敗,隻是給任家這座充滿血腥和冤魂的大院子,多添了幾個鬼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