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一握的小茶盞,放在扈輕面前的時候,上頭的茶沫雪白,于一側堆積如山,一線一線的蕩向另一邊,猶如海潮。
扈輕驚奇的盯着茶沫,原來茶是這樣喝的,茶道還能這樣玩?
茶盞中雪白茶線波浪不休,扈輕聽見辰徐自苦的聲音:“今日心緒煩亂,沖不出好茶,扈道友見諒。”
扈輕:.我心緒煩亂隻會摔杯子,玩不來這等雅事。
辰徐做了個請的姿勢,扈輕忙低頭回禮,兩隻手指捏住那小小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入口極苦,扈輕一下皺緊了臉,但随即那苦變成綿綿的回甘,口腔和喉管被清雅的氣息充盈,好舒服。一絲純淨的靈氣化開。
好東西。隻是.兩個陌生人初見就拿出這樣的好東西,扈輕覺得手裏的茶杯有些燙。
辰徐一歎:“扈道友,你是有大智慧的人。若你親近之人不聽勸阻執迷不悟,你當如何?是放任自流還是強行阻攔?”
扈輕心道,你不如直接提楚吟風的名兒。
她往門簾外看了眼,隻能看到隔壁雪白繪海青紋的帳篷,中規中矩道了句:“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辰徐搖頭:“怎麽可能是蜜糖。那狐族族長對他根本就沒有他對那族長的情深。”
好嘛,直接挑明了。
辰徐說:“而且靈狐族女子爲尊,族長更是想娶幾個夫君就能娶幾個,男子卻要爲她恪守。”
扈輕心道,那又怎樣,男人三妻四妾你便不覺得有問題了?再說,這是修真界,沒有男德女德。弱者依附強者天經地義,強者多占資源也是地義天經。
她便說:“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辰徐:“可那女子是妖啊。”妖啊,是沒人性的,他徒弟闆上釘釘的被抛棄的下場,還有可能被連皮帶骨的吃掉,真的吃掉。
扈輕好爲難啊,我們又不認識,你跟我說這些我很不好開口的。
辰徐也知道交淺忌言深,可關心則亂,仙音閣内部又都在看他笑話,逼得他如今隻能向不熟的人求解。
他說:“年輕人,不怕撞得頭破血流,我是怕他丢了命啊。”然後他紅了紅老臉:“按說,之前我去過朝華宗,提過無禮的要求,那件事是我們理虧,本來無顔見你們。隻是——你看,我無計可施的時候偏偏碰見了扈道友,說不得是老天讓扈道友來指點迷津呢?”
扈輕臉都綠了,我特麽隻是來看笑話——活該,别人都不來看就你來看,怪不得被纏上。
辰徐:“扈道友啊,我實在無計可施又權衡不了利害,隻求有人給我當頭一棒讓我能清明啊。”
扈輕心道,當頭一棒?正好我女兒有個棍,要不要給你一棒?
扈輕苦笑着想了想:“令徒是怎樣計較?不管不顧跟随那女子去?可以放棄身份和師門?他要的是一時激情還是一輩子的長久?”
辰徐按上桌子:“他情愛上頭,一心要跟那女子走,哪裏想過這些。”
扈輕慢慢說:“我是凡界來的,你可知曉?”
辰徐懵懵,點頭:“扈道友的來曆并不是秘密。”
扈輕呲了呲牙,如今她還有什麽秘密?
“咳,在凡界,以我當時經曆的所聞所見,凡人最長幾十年的夫妻情,沒聽過哪個和哪個臨死的時候還互許來世的。”
辰徐:“啊?”什麽意思?
“咳咳,哪怕是許了,大多是一方讓另一方趕緊閉眼快些上路。”
辰徐:“.”
“大抵到了黃泉,做鬼了更不會守做人時許下的諾。”
“.”
“修士——我見識淺薄——可有情長不散的?”
辰徐不語,道侶當然很多,情長不散——不好說。常規的情況是,修爲拉開距離,壽元不再匹配,或者,因爲各種各樣的情況一方殒命的,人死情誼消。最常見的是多弄幾個身邊人,多子多福也是很多人的追求。或者多情的,再就是爐鼎之流。
那種情深到生死相随的——有,約等于沒有。
不用他回答,扈輕也知道了答案。
她聳了聳肩:“令徒大概率不是情種吧,那早晚有清醒的一天。”
雖然這番解釋很理智,但委實不讓人高興,要麽他徒弟是個渣,要麽他徒弟被渣,辰徐苦笑:“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是怕他丢了命。”
扈輕歎氣,這個更難,腿長在他身上,能攔得住他去送死?
不由想到丹婫真人,扈輕突然起了個惡劣的心思,她問:“你知道你的徒弟喜歡的是周蓮橋還是靈狐族長?”
辰徐一愣:“不是一樣嗎?”
扈輕搖頭:“當然不一樣。我聽說,周蓮橋是有自己的身體的。”
辰徐一愣。
扈輕笑:“不如你去問問你徒弟,他喜歡的是靈魂還是皮囊。喜歡靈魂的話,那靈狐族族長和以前的周蓮橋表現的一緻嗎?如果不一緻,那還是原來的靈魂嗎?如果是皮囊——”
她攤了攤手:“或者丹婫真人對這個更感興趣。”
辰徐心頭有什麽閃了閃,陷入沉思。
趁着他想事,扈輕趕緊拱手告辭,拒絕他相送。辰徐仍是送她出來,并送她一套茶葉禮盒。
瞥一眼楚吟風,扈輕心頭有微微的茫茫然,走着走着,水心迎面過來。
“你神思不屬的想什麽呢?”
扈輕搖搖頭:“少年情懷,爲偉大的愛情奮不顧身。”
水心驚吓:“看上誰了?”
扈輕白他一眼:“我是說,爲什麽我體會不到,也理解不了?”
水心默,因爲你是不開竅的石頭一塊。
他往她來處看了看:“熱鬧好看嗎?”
扈輕一下苦了臉:“嗐,還不如不去。”跟他說辰徐請她喝茶的事。
水心訝異:“你打的什麽鬼主意?”
扈輕咯咯的笑:“甯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上天有成人之美。”
水心:“.”關我們廟什麽事!
“請說人話。”
“好吧,我隻是想給靈狐族找點兒事做。當初咱們可也救了他們那一群狐狸精呢,到現在也不給我報酬。哼。”
水心可恥的心動了,摸着下巴:“說來,某些煉制佛寶的材料就出自妖界呢。”
兩人對視一眼,必須讓他們感謝!
“咦,對了,扈暖他們呢?怎麽沒看見他們?連楚吟風的熱鬧都不看?”
水心:“我正要去找,問了好幾個人,說是到麒麟山的駐地那邊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