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貓皇問到的這位妖族本相乃是一頭三足夔牛，修爲雖然不及之前蛟龍蛟三生，卻也頗爲不俗，聽聞貓皇動問，很是糾結了一會，連連撓頭，半晌才甕聲甕氣的回應道：“陛下，您自幼出身皇族，眼界深闊，卻也因此，難以了解我輩尋常妖族的生活方式，才有此一問。”
貓皇：“哦？此言怎講？”
“妖族地大物博，資源豐厚，天材地寶不說随處可見，卻也差不多少，但妖族之前，弱肉強食，強者爲尊，更是常态，舉凡那種具備生命力，對修煉或者生命有好處的……若是不在找到之後，當場就吞了，之後屬于誰就很不好說了……”
“要知咱們可不像人類那樣孱弱，不經煉化，吃了就會死亡啥啥的，就算是藥力強勁得超出負荷，也就拉幾天肚子，落到實際好處才是正經……”
夔牛一臉憨厚，道：“尤其如我們這樣的小族群，可不像是你們這等超級族群，有相對嚴謹的規則做約束……更有能者将天材地寶煉制爲靈藥，令之效能更增，即便是自己不煉制，也有辦法找到能煉制的煉制……即便最終找到人類門派的頭上，也不算啥稀奇事。”
“大家公平交易，各取所需，兩全其美，正是妖族顯流的常态。”
“可我們這等散修小妖或者弱小族群，怎麽敢這麽做？帶着天材地寶找上門，那根本就是連天材地寶和自己這一身皮肉一起打包給人家送資源送上門去……”
“别說是寶貝，連命也要一并送給人家了，妖脈顯流的作法，絕不适用于我們……”
聽對方這麽一說，貓皇一下子就明白了，竟忍不住心生讪讪，自己竟然自擺烏龍，弄了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話出來。
這些小妖族可不就是這種情況嗎？
找到天材地寶，不當場第一時間吃了，跟着就有可能被搶了。
隻是被搶了還不要緊，還有可能連小命也一并因爲這天材地寶送掉。
更不要說找什麽大族群合作……那更加不可能。
至于找人類門派合作……純屬扯淡的送煉丹材料，而且真的是連自己小命一起送去的下場！
所以隻要找到，不管對啥有用，也不管有毒無毒，隻要對身體修爲有點好處的，當場就嚼了！
幾乎沒有留着的。
妖族發現的天才地寶，肯定比人類要多。
天天在窮山惡水之中轉悠，會爬山會下水，會飛會跑，懸崖峭壁如履平地，怎麽會沒發現？
但敢将之留下來的，少之又少，大多數都是直接進了肚子，更是事實！
即便偶爾存在一點，可隻要肚子餓了，哪怕隻是爲了維持體力，都會将之果腹，以應付一切預料之外的變故！
“确實是朕忽略了。”
貓皇歎口氣，道：“朕給你列個單子，你趕緊去設法籌措吧。”
“多謝陛下指點。”
夔牛感激涕零。
整整一天下來都沒能湊足十個名額，貓皇心下不禁郁悶了。
正要宣布今天結束之際，卻聽見外面風響，随即就到了門前，一個清雅的聲音說道：“是一妙在裏面？”
來人居然直接稱呼貓皇小名。
貓皇神色登時轉爲鄭重，用隐隐不敢置信的聲音說道：“是鵬前輩？”
随着一聲清笑，
門口多了一道清癯的身影，走了進來。
兩眼中光芒璀璨閃爍，便如風雲不斷變幻，有時候陰雲密布，有時候大雪紛飛，有時候大雨傾盆……
似乎一年四季所有景象，都能從這老者眼中看到，瞬間變幻，已不知是幾多春秋。
“果然是鵬前輩駕臨！”
這清癯老者，乃是極富盛名的妖族前輩，鵬萬裏。
這位鵬前輩成名甚早，在貓皇小時候，就經常去貓皇家裏做客，那時候，其已經與貓皇的父母同輩論交。
而事實上，他與貓皇父母同輩論交，已經算是自虧輩分折節下交了。
鵬萬裏的真實輩分高得驚人，本身修爲也是絲毫不弱于當代妖君。
但其爲人淡泊名利，生平唯願寄情山水，逍遙自在，不願意有任何羁絆約束加身。
縱使輩分高絕，修爲亦是雲端頂峰，卻始終未在妖族擔任什麽職務，也不曾去競争什麽。
唯有昔年妖族與人族大戰的時候，人族這邊爲了争奪生存的地界，糾合人力，欲将妖族逼出百萬山脈。
留出來足夠的地界，讓人類繁衍生息，進而重排世間生靈位次。
彼時，人族的幾位前輩高人，修爲強橫，而妖族方面，妖聖常年閉關，下落不明，緻令局面傾頹，無妖可以阻擋人類之威勢，不得已訂立人妖決戰。
妖君挾大勢，請鵬萬裏出手，參與九場大戰定勝負的人妖巅峰決戰！
是役，鵬萬裏三戰三捷，本已至精疲力竭之境，卻仍是堅持出戰，以自爆本源爲代價，将青冥大尊的師尊生生幹掉。
換言之，這位鵬萬裏等同爲妖族一方勝足了四場。
因爲對方死了，他卻沒死。
甫一接戰便是四戰皆勝，甚至連之後的青冥大尊的師尊親自出手都未能扳回一勝，當時所有人都認爲，妖族必勝！
一共九戰，妖族才剛上來就赢了四場，勝負還有何意外可言？
妖君如論如何也能拿下一場吧？
但事實就是那麽的離奇！
妖族在四場連勝之後，接下來的五場竟是皆敗！
甚至連妖君出戰，必勝的局面，竟也被人類當時的紫文大尊用詭計傷了眼睛，終緻落敗。
那一戰之後，鵬萬裏心灰意冷，銷聲匿迹。
他拼出所有，連本源都毀掉了，可其他的妖族卻沒有一人肯盡全力，俱都不舍得自爆本源……
導緻必勝之局愣是輸了。
縱使所有出戰的妖族前輩都被妖族子民罵的狗血淋頭又如何？！
甚至于，連戰皆捷的鵬萬裏都重傷至此了，仍舊沒有逃過被萬妖唾罵的結局。
成者王侯敗者賊！
這句話，無論在妖族還是人族，無論是高層還是民衆，都是同樣适用！
妖族若是勝了。
那麽鵬萬裏理乃是所應當然的英雄，從此成爲萬古傳說，不敗傳奇。
但是敗了，無論伱勝了多少場，無論你付出了多少，爲整個戰局鋪墊了多少，你仍舊是沒本事，你就是窩囊廢，你就是二逼！
民衆可不會管你多麽高尚，多麽偉大，付出多少。
你沒有戰勝歸來，讓億萬妖衆喪失疆土，被迫數萬裏遷移，那你就是罪人！
所以鵬萬裏既然也是出戰之人，那就是順理成章的罪人！
任何辯解都是多餘！
“還以爲多牛逼，平常給捧到天上，結果，呵呵，區區幾個人類就讓他爆了本源……”
“真是沒什麽用，平常也就欺負欺負咱們威風八面，遇到人類，直接就焉了。”
“老子真瞎了眼供奉他這麽多年……”
“……”
那一役之後，鵬萬裏本源盡毀，就此消失在山水之間。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這些言論的影響，反正從那之後，整個紅塵人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他的身影。
貓皇的父母還曾經尋找了許久，因爲鵬萬裏彼時對貓族很是照顧。
但找了多年也沒有找到哪怕一點線索。
即便是貓皇從年幼到成長到一族皇者，經曆了多久不得而知，但成爲皇者後又過了這麽多年，始終沒有聽說過相關鵬萬裏的任何消息。
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在這裏，在這個時候，再度相見。
這一瞬間，貓皇心裏是激動莫名，無論貓皇還是她的父母都對鵬萬裏的下落挂心不已，雖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但如此長久的沒消息，往往還代表另一種含義。
而今再見，更是求醫而來，足以佐證鵬萬裏對于自身，還有追求，修者之心未熄。
“一妙，果然是你。好久不見了。”
鵬萬裏淡淡的笑道。
貓皇仔細上眼，隻見鵬萬裏的形容相貌，與當年自己幼年時候所見一模一樣，殊無二緻，似乎這麽多年歲月消逝，對他全無影響。
但貓皇卻還看到，對方眼神之中的紅塵滄桑，厭倦疲乏終究是掩飾不去的。
這位妖族的前輩，隻怕早已經是身心俱疲，餘生，隻爲自己而活，其餘種種，不萦于心。
想到這裏，貓皇忍不住心中一酸，眼圈一紅。
“這丫頭，還是如當年那般的愛哭。”
鵬萬裏呵呵一笑，道：“休要做這兒女之态。我此番前來，乃是求診，卻不是和你叙舊的。”
貓皇收拾一下翻湧的情緒，道：“前輩還是那般風趣，風采更甚往昔。”
鵬萬裏笑了笑，道：“這麽多年不見，你父母可還安好？”
貓皇沉默了一下，道：“在上一次深淵突然爆發開戰的時候……戰死了。”
鵬萬裏聞言不禁沉默了。
一股蕭索的氣氛，突然蔓延開來。
良久良久，他才輕輕歎了口氣，道：“原來……他們早就不在了……”
聲音中，滿是惆怅與懷念。
貓皇輕聲道：“在深淵爆發之前，我父母曾窮盡整片大陸的尋找，搜尋您的下落蹤迹……他們不爲别的，隻想要将您請回去，給我做老師……”
鵬萬裏輕輕搖頭，呵呵笑道：“他們确實不爲别的，就是想要養我的老呗……呵呵，說得這麽冠冕堂皇，照顧我的面子也不是這種照顧法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