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揚波看了一眼苗一念,聲音很是平靜的問道。
他心裏很清楚,若是一般小事情,董平疆絕對不至于親自上門,更遑論一劍斬斷君山一峰,大開殺戒!
這件事,必然是君山做錯了事情,否則與理不合。
“老祖宗……事情是這麽回事……”
苗一念兩腿發軟,一句句的如實道來。
面對别人,他還能從容,但是面對許揚波,卻是半點不敢說謊。
許揚波便是前文提及,當年那位橫壓一世的絕世天才,正是他,以一己之力帶領君山,踏入三山之列。
正是他,一人一劍,連敗當初的青雲山十八位巅峰高手,更擊退了至尊山三位太上,與萬歲山老祖平分秋色。
正是那一役之後,君山才得以名列三山,聲威空前。
而原本的三山之一青雲山,一朝傾頹,處境極爲尴尬:比三山弱,比四方強,卻偏偏沒了他們的位置。
之後,創下君山前人未有戰績的許揚波,還曾向兩宮發起挑戰,意欲更進一步,而當時将之擊敗的,便是面前的這位董平疆。
按說被打破傳奇續篇的許揚波,很該對董平疆懷恨在心,但兩人在戰後反而成了朋友,應了不打不相識的俗話。
此事此刻,許揚波舉動看似平靜,實則心中早已暴怒。
然而他的怒意卻非是針對董平疆,他與董平疆相交多年,豈能不知道對方的爲人行事?
對方連自己這位老朋友的面子都一點不給了,就這麽直通通的殺上山門,此事的嚴重性可想而知。
“……那董笑顔……冰凰隕落,三山複仇被調停……”
苗一念說到這裏,就被許揚波打斷:“那苗玉聖的兒子,犯了什麽罪過?竟得以名列鈞天手鈞天鑒這上?”
“那孩子……”
苗一念老老實實道:“天賦極高,修煉的乃是奪情術……”
啪!
一聲巨響。
卻是許揚波一記耳光打在苗一念臉上,登時将這位君山掌門打的原地轉了三圈,頭暈目眩。
許揚波氣的身子顫抖,怒沖沖破口大罵:“奪情術!?就是那奪人妻子用怨念練功的邪術?!”
“是。”
“這樣的渣滓!殺了也就殺了!修煉如此邪功,君山不自行清理門戶,已是大大的不該……”
許揚波頓了一頓又道:“你們居然還有臉糾集人手去報複人家?人家殺了這樣的敗類,我們君山合該親自登門道謝才是!你們給人家的回應竟是報複??你們都是豬腦子?!”
“若是那等邪功都可以修煉,那就是明目張膽的肆虐江湖,談何天公地道?這樣子的人世間,還是人世間麽?”
許揚波氣的臉色發紫:“伱們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除了實力武力,其他的就什麽都不顧了麽?君山何時變成了這般模樣?”
所有君山之人,無不深深地垂着頭。
有不少人在心中想道:‘亘古以降,江湖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推崇武力,強者爲尊,有什麽不對?當初我們若不是因爲武力優勝,又如何能擊敗彼時的三山之一青雲山,如何取而代之,位列三山?’
但這句話,卻是萬萬不敢說出口來的。
“這裏我得插一句嘴……當初之事……”
董平疆插口說道:“是本宮宮主大人做主,念在你我的交情上,派宮中長老出面斡旋,會同絕刀魔宮與三山調停。”
“以笑顔重傷,冰凰隕落,護道者身死的代價,達成協議,恩怨就此了結。”
“不管你們的子孫犯了什麽過錯,終究是命喪我雲宮之人手中,而你我這兩張老臉,還算有點面子,我們宮主的退讓,便是爲了周全我倆這六千三百年交情。”
董平疆冷漠的說道。
許揚波愣了愣,道:“那……那貴宮真是受委屈了,這樣的不肖子孫,死了也就死了,此事曲處盡在我方,本山該當鄭重緻歉,彌補那位董姑娘的損失才是……”
“貴宮主能看在老夫面子上如此處理,那自然是給了我們君山天大的面子,老夫感激不盡。”
許揚波喃喃道:“那怎麽還會有現在這出……這……”
許揚波是真的想不明白。
這件事究根究底,乃是自己這邊的人犯了禁忌,幹了壞事,對方懲惡揚善,反而因此付出了慘痛代價,吃了大虧,換言之,君山于此次事件中就是占了便宜的一方。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合該本山主動登門緻歉,并且賠償人家的損失,這才是不毀情誼,日後還能夠常來常往的趨勢。
退一萬步說,本山處置作法有所不妥,但兩邊已經在絕刀魔宮的見證下了結了這段因果,可現在怎麽又有董平疆親自上門的一出呢?
若是說,董平疆對此了斷方式有所不滿,登門尋釁,倚強淩弱,打死許揚波也不會相信。
若真個不滿,當時就會出手,對方既然選擇給自己面子,了結此事,那就是當真了結此事,事情告一段落!
那麽,這其中……隻怕是又出了蹊跷,而且搞事的一方,還是君山所屬?!
“這什麽這……你問問你的徒子徒孫不就清楚了麽?”
董平疆冷哼一聲,沒半點好氣的說道:“老許頭,你說你都養的是些什麽東西!”
許揚波轉頭,道:“說,到底怎麽回事?”
“……是,是……就在日前,苗玉聖不忿愛子被殺,糾合三山之人,合計一千三百餘高手,盜走了本門護山遮天大陣……在四界山前,設局圍殺董笑顔……以至于……”
苗一念一席話說得結結巴巴,卻又不得不說,不敢不說。
“???”
許揚波聽得瞪大了眼睛:“什麽什麽?老夫莫非是耳背了……”
衆人:“……”
許揚波迷惘的喃喃自語道:“人家天劍雲宮給了咱們面子,息事甯人,做了了結,結果你們居然還不知足,再次去報複了?還盜走了本山的護山大陣陣盤……”
“……”
“好,好,好啊!”
許揚波氣得眼睛裏面充滿了血絲,原本蒼老卻筆直挺拔的身軀不受控的顫抖了起來,接連說了幾聲好,想要說話,卻莫名的劇烈嗆咳了起來。
“老祖宗息怒……”
君山所屬之人整齊的跪倒塵埃。
“息怒……咳咳咳……”
許揚波劇烈咳嗽,良久方息,仰面朝天,閉上了眼睛,落寞莫名的說道:“且不說天理公道,是非黑白,也不說人情世故,交情與否,就隻說天劍雲宮,乃是何等存在?人家給了咱們臉面,咱們卻不在乎,不僅沒接住,反而變本加厲,端的給臉不要臉……”
“自己的人做了錯事,練了邪功,喪盡天良滅絕人性,被人殺了還有臉面去報仇,甚至占到了上風,取到了便宜,還要陰謀設局報複,君山門規何在,君山門人品性何在……”
他喃喃的說道:“這樣的君山,還有必要存在麽?”
“君山,竟然已經成了毒瘤!”
許揚波突然厲聲大吼:“你們,你們就是一群毒瘤啊!”
他痛心疾首的一個個點過去:“盜走了遮天大陣?你們這話怎麽說得出口?本山的遮天大陣,是可以被偷走的麽?”
一時間,君山在場衆人盡皆不敢開口說話。
許甯清猶豫良久,終于還是開口說道:“爹,那苗劍寒修習的功法雖然邪異,但其本人潛力巨大,未來便是臻至九色至尊的級數,也是可以想見的;此子可說是我們君山再次崛起的機會。一朝身死,非止其父母親眷痛心疾首,于我君山亦是可惜至極……這未必不是天劍雲宮的陰謀,鏟除未來之隐患……”
“放你娘的屁!”
許揚波勃然大怒,一巴掌摔在兒子臉上:“天劍雲宮何等地位,幾曾在乎過什麽威脅挑戰?設局謀害一個天級四品的小修?你是怎麽想的,竟能說出這等話來?亦或者你對剪除非本門之外的天才修者,很有心得嗎?”
許揚波字字誅心,後面的半段話更是直指許甯清立身不正方才居心不良,實在是極大的指控!
挨了親爹狠狠一巴掌的許甯清捂着臉不敢做聲了。
一時間,大殿裏鴉雀無聲,隻餘許揚波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音。
以他的修爲,早已經達到了陸地神仙的級數,但這次實在是被氣得狠了。連喘息聲都控制不住了。
董平疆淡淡道:“當初是因爲你我之間的交情,我們放下了恩怨,選擇了息事甯人。如今,再次出了這種事情,也不知是人善人欺,還是别有用意,老夫這個直接當事人,隻得選擇了破關而出,親自前來,一問究竟!”
“若是别人前來,隻怕還會顧忌你我的臉面,難以将事情做得通透!”
“而老夫也實在沒有臉面,讓自家孩子做了好事還要遭受委屈!”
“殺了惡人,尤要承受惡果!”
“老夫今日親身前來,便是來讨要一個說法的!”
董平疆臉色平靜,但眼中寒光閃閃:“否則,老夫自問沒有臉面再回去天劍雲宮!”
“這是應該的!”
許揚波連連點頭:“這個說法,是必須要給的!”
“世事無常,因緣亦是無常,不管說法如何,今日之後,你我六千年交情……”
董平疆仰臉向天,淡淡道:“……就此消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