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怪模怪樣的裝扮,如果放在内地大街上,不會被都市人笑下大牙來,也會被當做恐怖分子請進派出所,好好盤問一下到底是在搞什麽鬼。
可在這種環境下,盡管頭頂上方豔陽高照,郭易秦卻覺得周身都寒森森的向外冒冷氣,就仿佛這些人是從陰曹地府内鑽出來的陰兵,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長刀。
忽然間,郭易秦明白了,龍頭之所以讓他從小就練某種陰狠功夫,讓他的身體、心理上都習慣于躲藏在陰暗之處,不僅僅是爲了讓他抵抗夏小韻在穿上那雙詭異的繡花鞋後所散發出的妖媚,還有就是爲了能讓他适合與這些人交往。
如果郭易秦還是那種都市中常見的陽光男人,與這些人呆在一起的時間稍長,就會發瘋而死。
任何氣場都具備一定的傳染性,就像半夜時分你一個人去荒郊野外的荒墳内,哪怕明明知道不會有任何鬼神出現,也會覺得有東西在你脖子後面吹涼氣,渾身寒森森的想發瘋。
但如果你有十數個同伴一起陪同呢,就算真有不幹淨的東西存在,你同樣不會感到恐懼,隻會拍着胸脯叫嚣着讓厲鬼快點滾出來,跟大爺大戰三百合。
同樣的環境同樣的你,在一個人時與好多人陪同的時候,氣場是完全不一樣的,典型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很明顯,九幽世界--僅僅隻聽這個名字,就知道那裏面是一種什麽樣的環境,夫人山火山口發出的耀眼光芒,同樣無法驅散下面的陰森之氣,所以郭易秦要想保護夏小韻去那個地方,要想不發瘋,那麽他首先得練習适應那個環境,适應那些人。
唯有郭易秦改變了自己變成那樣的人,才能保證他不會在那種環境下發瘋,龍頭爲此可謂是用心良苦。
我跟他們是一樣的人,沒必要害怕的。
郭易秦在心中對自己這樣連說了幾句,緊繃着的每一條神經,都慢慢松弛了下來,神色也越來越坦然。
相比起他來說,無論是夏小韻還是張良華,都被那些黑袍人的氣場給影響,反倒覺得他們唯有這樣,才能符合他們九幽子民的身份。
夏小韻是九幽夫人的女兒,骨子裏本身就帶有與這些黑袍人相同的氣質,要不然在穿上繡花鞋後,自身也不會出現那麽大的改變。
妖媚,本身就是陰柔的最高境界。
至于張良華更别說了,他在被改造成鲛人後,就已經是九幽世界的一份子了。
夏小韻昂首看着站在黑暗世界出入口上方的那些黑袍,看着那些随風飄揚的經幡,看了很久都沒說話,鋪天蓋地般的毒蛇、蜥蜴,流水般從她兩側不遠處沙沙的經過,爬進了黑洞内。
這些東西的出現,也證明了郭易秦剛才所說的那些話沒有錯:曆朝曆代都想把黑暗世界徹底銷毀,也有銷毀的實力,隻需派遣大軍過來--下面那些人再厲害,但他們的人數終究處于劣勢,隻需派個三五萬大軍,拿着鏟子用不了太久,估計就能把坑洞裏的九幽世界給填滿了。
但沒有哪個朝代會這樣做,因爲當大軍開進沙漠後,必須得先闖過毒物這一關。
這些毒物都藏在沙子裏,當能威脅九幽世界安全的大軍開過來後,它們就會從沙子裏出現,對人類展開瘋狂的攻擊。
沒有哪個朝代,敢拿着成千上萬軍人的生命,去填這個無底洞,所以隻能任由九幽世界無限期的存在下來,直到現在。
足足十數分鍾,那幾乎把沙地都掩埋了的毒蛇蜥蜴等東西,才全部消失在黑暗世界的入口處,附近方圓數百米之内的黃沙,才恢複了它的本來神色,陽光看上去也明媚了很多。
“恭迎大小姐回家!”
那個有着一副尖利嗓音的黑袍人,腦袋上沒有蒙着灰布,而是戴了一頂漸漸的高帽子,就像電視裏的黑無常那樣,再次高叫了一聲後,散布在他背後的那上百黑衣人,齊刷刷的舉起經幡,一上一下的哄聲叫道:“恭迎大小姐回家,恭迎--”
上百人接連大喊了三聲恭迎大小姐回家,經幡落下,餘聲散去,又變成了好像沒生命的木樁子,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
他們無法在比火山白光更強烈的陽光下,長時間睜着眼睛。
張良華悄悄的從地上爬起來,與郭易秦一起分站在夏小韻身後左右,雙手鐵铮在大腿外側微微彎腰低頭,标準的奴才樣子。
郭易秦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帶有詢問的意思。
他這個眼神,也算是正式接受了張良華的投誠。
這讓張良華眉梢眼角浮上了喜色,随即微微搖了搖頭,意思是說不用管。
果然不用管--夏小韻就像經曆過這種事那樣,知道自己這會兒該做什麽,緩緩擡起右手淡淡地說:“走吧。”
戴着尖頂帽子的黑袍,立即快步走下沙丘,舉着經幡的那些人尾随氣候,邁着整齊的步伐,分成兩隊走近了入口處。
十數個人走進去後,其他人卻停住了腳步,看向了夏小韻。
前面那些人是帶路的,後面這些人是押後的,電視裏都是這樣演的,夏小韻沒有再猶豫什麽,緩步走向了洞口,郭易秦倆人跟随其後。
在左腳跨過陽光照不到的黑白交界處後,夏小韻又停住了腳步,轉身向外面看去。
郭易秦倆人立即向旁邊各自退後一步,給她讓開了視線,知道她是想最後看外面那個世界一眼,更希望能看到那個人的出現。
那個人沒有出現。
夏小韻嘴唇動了下好像要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霍然轉身一步就跨進了黑暗中。
黑暗中,已經有紅紅的燈籠點起,差不多得有十幾個的樣子,光線雖說不怎麽亮,卻足夠能讓人看清腳下了。
這些燈籠,是爲夏小韻、郭易秦倆人特意點燃的,包括張良華在内的所有黑袍人,眼睛都變成了熒光色,看上去就像鬼火那樣。
前面帶路的黑袍走的很快,就像着急投胎似的,夏小韻微微皺了下眉頭,沒吭聲也隻能加快了腳步。
很奇怪,這麽多人走路,夏小韻竟然隻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如果她現在閉上眼睛的話,肯定會以爲自己一個人在走路。
兩年多之前的那個夏天,她就曾經來過這兒了。
那一次來時,她是深陷無比恐懼中,現在回想起來還會覺得心悸。
這次再來時,卻是以‘大小姐’的身份,被人前呼後擁的,更有郭易秦貼身保護--就像是做夢那樣,感覺極度不真實,卻又真實存在着。
這,可能就是老百姓常說的命運吧?
沒有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就像夏小韻此前從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她會以大小姐的身份,再次‘莅臨’黑暗世界内。
永遠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這就是命運最大的魅力所在,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
前面的燈籠停住,分向兩旁一字形排開。
郭易秦眯着眼的凝神向前看去,因爲燈光實在太暗,他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色輪廓在前面。
“前面就是水道,那應該是一艘船。上次我來時,還是坐着木筏的,被一個身材高大好像金剛也似的老人抱着--那時候,我已經昏過去了,是方圓告訴我的。”
夏小韻說話的聲音很輕,不過在這個所有聲音都仿佛被黑暗吞噬的環境内,卻顯得很響亮,清晰。
夏小韻上次來黑暗世界的那些遭遇,郭易秦現在自然也早就了解了,也沒說話,默默的點了點頭時,就聽旁邊的張良華輕笑了一聲:“呵呵,夏、大小姐,那個身材高大的老人,這次看到您重返此地後,肯定會無比欣喜的。”
“他已經不在了。”
夏小韻擡起下巴,看着前方又亮起數個燈籠的地方,低沉的聲音裏裏帶着明顯的哀傷:“早在漠北北出世時,他就去世了。”
現在她已經知道,當初那個在她昏迷時把她抱上木筏的老人,就方圓母親燕影的心上人,也是龍頭的親兄弟,她的親叔叔水開山。
如果不是這些事,水開山會像所有幸福的人那樣,迎娶自己心愛的姑娘,過上美好的生活,壓根不用在這地方一過就是二十多年,最後慘死在漠北北的魔爪下。
郭易秦曾經告訴夏小韻說,水開山是故意尋死的,在失去燕影後,他對這個世界就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留戀,隻爲肩膀上所擔負的水家重擔。
當合适的機會來臨時,水開山就會以合适的方式,離開這個人世。
能夠死在漠北北的魔爪下,對他來說絕對是最最恰當不過的了,要不然依着他的身手武功,就算殺不了漠北北,也有足夠的把握逃走。
時過境遷,黑暗世界還在,水道還在,夏小韻又來到了水道邊,卻再也看不到那個身材雄偉手持一把斬馬刀好像金毛獅王般的老人了。
叔叔的英靈,應該在那上面看着我笑吧?
夏小韻擡頭看向水道上方。
前方數盞燈籠亮起後,郭易秦就看到了一條船,古色古香的木船,不是太大,有兩個身穿黑色長袍、豎着古裝頭飾的年輕女子站在艙門口,雙手放在腰間屈膝做出了萬福狀。
一塊跳闆搭在船頭與方地上,沒有絲毫的欺負,這證明下面的水,很可能是死水。
“大小姐,請。”
戴着尖頂高帽的黑袍,彎腰擡手,恭請夏小韻登船。
“我叔叔的屍體還在嗎?”
夏小韻走到他面前,說道:“就是我第一次來時,把我抱上木筏的那個老人。”
“護花使者(漠北北)走後,夫人已經把他妥善安葬了。”
黑袍低頭回答:“請大小姐放心,水先生是被葬在外面的,絕不允許任何人去他埋骨之處打攪,每年的春分七天後,夫人都會親自去墳上拜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