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在清醒狀态下出現的悲劇,但假如一個昏迷了的人落水,無論他會不會遊泳,他都不會掙紮,隻會靜靜的躺在水底,被救上來後生還的可能性反而很大。
被黃沙埋掉就好比是溺水,如果鐵遼還處在清醒狀态下,求生的本能就會促使他拼命扒開沙子試圖逃出去,結果卻有可能因沙層太厚無法逃出,隻能白白浪費體力,消耗肺部氧氣,最終隻能窒息而死。
幸好在黑風暴席卷大地之前,他就已經昏迷了。
不昏迷不行--無論他身體素質有多麽的彪悍,意志力有多堅韌,在後腦被重物狠砸了一下後,都得立馬昏過去。
趁着他與兩個僵屍戰士厮殺,在背後趁機偷襲的夏天問,在用一個拳頭大的石頭狠狠砸在他後腦上,把他砸昏,正要撲上去結果他的性命時,黑風暴就像平地騰起的魔鬼那樣,呼嘯着席卷而來。
鐵遼、秦摘花陳斷玉三人,與山原百代、夏天問領銜的數十僵屍戰士厮殺搏鬥的場面,如果拍成電影的話,絕對稱得上是大片,大場面。
不過在天地之威面前,與人類看兩群小螞蟻打架沒什麽區别,隻需用腳輕輕一搓,戰争就必須得立即終止了。
這次黑風暴橫掠荒漠的威力相當大,時間也超長,許多小山大小的沙丘都移位,那些從沒有遭遇過這種情況的僵屍戰士,無視山原百代拼命吹響的哨子(命令它們立即趴下來隐蔽),左奔右突的四處逃竄。
不停老大命令的結果,往往就是個死。
這些武力值、抗擊打能力極強的僵屍戰士,被狂風吹到天上,就像斷了線的風筝那樣,随着狂風一瀉千裏,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
隻要能及時找個大沙丘藏在風的背面,用衣服把自己腦袋蒙住,盡可能的蜷縮起身子,最多也就是被沙子掩埋,隻需屏蔽呼吸好像潛藏在水中那樣,耐心等風暴過去再掙紮着爬出來,那麽活下去的希望就很大。
可一旦被大風卷走,那就有可能扶搖直上三千裏--倒是不用受活埋之苦,但被摔死的可能性就要超過百分之九十九了。
痛感神經已經被病毒麻痹的僵屍戰士們,終究不是科幻電影裏的終結者,腦袋被砍下來後會死,從高空摔下來,也同樣會被摔死。
僥幸摔不死的,也會在落地後不等爬起來,就會被巨量的沙子埋起來,變成沙丘地基的一部分,要想重見天日還不知道得多少年之後。
黑風暴過時,所有沙子就像有了生命的魔王那樣,張牙舞爪的咆哮着,嘶吼着仿佛要把世界給撕成碎片那樣,可當風過後,它們就會有了片刻的圓靜,然後再唰唰的垂直落下來,好像下了一場沙雨。
沒去過沙漠見識過風暴的人,永遠都無法想象前一秒還能把小山般沙丘給吹跑的狂風,怎麽就會忽然間消失,讓所有被席絹到半空中的東西,對偶垂直降落下來,是一種多麽奇怪的現象。
鐵遼親身經曆了這樣的風暴,卻沒有親眼看到。
等他終于從被巨山壓住的窒息中醒來時,已經是風暴過後了,後腦還是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直升機螺旋槳在耳邊瘋響的耳鳴聲,更是讓他頭疼欲裂。
疼痛的滋味雖然不咋樣,不過在有時候卻是比麻木等感覺要很多,最起碼證明人還活着,疼痛的身體部位還屬于自己--
疼痛,也遠遠不如窒息可怕。
疼痛中的恐懼,又能讓人在極短的時間内,爆發出讓人無法想象的能量,用來逃出險境,如果不能在這極短時間内逃出來,那麽就隻能陷進死亡中了。
鐵遼的運氣不怎麽樣,他在短短十數秒時間的拼命掙紮,并沒有看到他所渴望的籃壇,呼吸到他最迫切需要的空氣。
十數秒的掙紮,就奪走了他全部的體力,意志力,無孔不入的沙子趁機随着他的掙紮,迅速填充着他在靜止不動時有限的空間,擠走了最後一絲空氣。
鐵遼拼命掙紮的動作慢慢停止,迅速跌進無法描述的黑暗中,卻能清晰感受到肺器官即将爆裂,一個女孩子從混亂的腦海中浮起。
那是南诏櫻花,就站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滿臉焦急的樣子,呼喚着他的名字,向他伸出雙手--鐵遼拼力的伸出右手,希望能抓住女孩子的手。
可無論他怎麽努力,最多也就是用指尖碰到她的指尖。
“鐵遼,快,加把勁,快!”
仿佛是站在虛空黑暗中的南诏櫻花,凄聲大喊着,淚水從白玉般的臉頰上滑落:“别放棄,你形的,你一定能行的!我不能沒有你,我們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我們的孩子?
已經徹底絕望了的鐵遼,聽到這幾個字眼後,骨子裏全部的求生欲望,被一聲怒吼給激發了出來,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南诏櫻花的手腕:“啊!”
呼啦一聲,鐵遼被一隻手硬生生從一人多深的沙子中拽了出來。
他無比渴望的空氣,就像承受不住的高壓氣體那樣,從他的口鼻,他全身的每一個汗毛孔,都迅速擠了進來,讓他幹癟的肺葉猛地充盈起來。
死裏逃生鐵遼,發出一聲幸福到極點的呻、吟,睜開了眼:“啊--櫻花!”
南诏櫻花猛地從床上翻身坐起,嘶聲喊道:“鐵遼!”
可能是因爲那晚太過瘋狂的原因,也可能是在雨夜最好不要做老天爺正在做的那種事的懲罰,鐵遼走後的第二天下午,南诏櫻花就病了。
發高燒。
人在情緒極度低落時,本來就不願意動彈,尤其是與心上人分離,還有可能是永遠的分離,疾病就會趁虛而入,施展它的魔性,一個勁的蠱惑女孩子不用去醫院,隻要好好睡一覺,等醒來後就能看到她的愛人,就能被愛人牽着手走在小河邊,沐浴在幸福的陽光下了。
南诏櫻花受到了疾病的蠱惑,在察覺出自己可能是發燒後沒有去看醫生,而是選擇了閉上眼睛睡覺。
她不知道昏睡了有多久,就像她隻要不打電話,酒店服務生就不會擅自來打攪她那樣,她隻知道自己在昏睡中,好像回到了她的家鄉北海道,疼愛她、被人斬殺的父親又活了,正在院子裏擺弄他那些花草。
那是在南诏博士被人把腦袋劈成兩半後,南诏櫻花最渴望的一幕。
她坐在太陽傘下的藤椅上,耳朵上帶着耳機聽着音樂,手裏捧着一本書,幸福的微笑着,看着父親侍弄那些花草。
太陽爬到頭頂時,南诏博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回頭笑着問她餓了沒有。
很是嬌嗔的點了點頭,說自己餓得幾乎要吃下一頭牛了,讓父親趕緊去給她做她最愛吃的意大利面。
南诏博士滿臉溺愛的神色,連聲答應着走了過來--向往常那樣右手勾住她後腦勺,俯身低頭要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吻一下時。
南诏櫻花驚駭的看到,父親的腦袋,忽然變成了兩半!
白花花的腦漿,伴随着鮮紅的鮮血,向外噴濺開來,可他卻依然站在那兒,分成兩半的臉上,還是帶着和藹的笑容。
一個腦袋左右分開變成兩半,還像以前那樣笑着說話的人,得有多可怕?
南诏櫻花本能的擡手把父親推開,嘶聲尖叫着向别墅門口沖去,鞋子都跑丢了。
南诏博士在後面追,邊追邊喊:“櫻花,你跑什麽?快過來,來爸爸這兒,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走開,爸,走開!”
南诏櫻花剛跑到别墅鐵栅欄前,左腳卻被已經撲倒在地上的南诏博士抱住了,擡起分成兩半的腦袋,呵呵的笑着,絲毫不顧女兒的凄聲哀求,舉起了右手。
他的右手上也全是鮮血,每一根手指上的手指甲,像戴了指套那樣細長,彎曲,還閃着妖異的藍色。
“走開,爸,你走開--救命啊,救命!”
南诏櫻花也很愛她的父親,隻是當他忽然變成這麽駭人的樣子時,從沒有過的恐懼,戰勝了父女之愛,讓她魂飛魄散下隻是用力抓住鐵栅欄,對外嘶聲大喊救命。
鐵遼出現了,冷峻的面目,雪亮的長刀,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諸邪盡退的凜然正氣,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鐵遼,快來,快來救我,救我!”
南诏櫻花狂喜,左手緊緊抓着鐵栅欄以防被父親拖走,右手伸了出去,盡可能伸向鐵遼,希望他能趕緊撲過來,拉住她的手。
鐵遼卻走的很慢,貌似很艱難。
“鐵遼,你怎麽了?”
南诏櫻花喊出這句話時,才蓦然發現鐵遼渾身都是獻血,腳下也有幾個缺胳膊少腿的僵屍,死死抱住他的雙腿,不許他走過來。
不過他依然在走,走向南诏櫻花,每一步都走的那樣簡單,腳步過處的路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迹。
“鐵遼--嗚嗚,快來,快來,我堅持不住了!”
南诏櫻花哀哀的哭泣着,雙腳被南诏博士抱住極力後拖,她能做的就是死死抓住鐵栅欄,不被拖走。
被好幾個僵屍抱着腿的鐵遼,終于一步步的走到了鐵栅欄前,艱難異常的伸出了左手:“櫻花--來!”
“鐵遼!”
南诏櫻花拼命伸出右手,去抓鐵遼的手。
雙手十指指尖相碰時,南诏博士發出一聲嚎叫,猛地向後一拖,又分開了。
“鐵遼!”
南诏櫻花也發出絕望的嘶吼,拼力向前一撲伸手,眼看就要抓住鐵遼的手腕時--鐵遼卻被那些僵屍一把拉倒在地上,跌進了漆黑的深淵中。
南诏櫻花尖叫着,霍然坐起--鐵遼、南诏博士、那些僵屍全都不見了,唯有夕陽透過窗戶玻璃,靜靜的灑在房間的地闆上,有細微的灰塵,在陽光中緩緩起舞。
啪嗒一聲輕響,一滴冷汗從南诏櫻花額頭上摔落,砸在她手背上後,她才意識到剛才那隻是一場夢。
幫,幫幫。
有人敲響了房門。